头顶的烈日在眼前摇曳。 韩青差点儿直接栽倒, 他单膝跪地,闭上双眼忍着脑中的晕眩。 而在记忆的浮光掠影里,阿嬷进了油锅, 阿爹被活生生割去头颅,已经是人间惨绝。 但最终将韩青压倒至死的另一件事是…… 薛放的话像是一个信号, 突然间唤醒他最不愿意回想的记忆。 是,他确实知道自己的母亲木桃叶的下落。 是,木桃叶确实已经死了。 他目睹着自己的至亲一个一个离开,最后连他唯一的希望也不复存在。 此时韩青的双手仍旧被捆在身后, 他只能用紧闭双眼紧锁眉头来对抗那令人发疯的痛,就仿佛那把锯开阿爹头颅的刀子,正在吱吱地开他的脑袋。 薛放人在马上, 垂首望着跪在地上的韩青。 怜悯吗,或许。 但韩青需要的不是怜悯, 而他也不必要给。 薛放能理解韩青的所作所为,假如……就如韩青所说在他的位置上, 那恐怕他会做的比韩青更凶残百倍。 但他不是韩青。 “阿哥……”一声惊叫,是佩佩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她冲到韩青身旁,心疼地将他扶了起来。 “我说过我不是你阿哥!”韩青怒吼了声,额头的汗滴滚滚落下:“走开!” 肩头用力一撞, 他将佩佩撞飞出去。 女孩子跌在地上, 想起身,又挣扎不动。 木亚慌忙跑到佩佩身旁看她是否受伤。 薛放凝视着这一幕:“你何必这样!” “你懂什么!”韩青低着头,泪跟冷汗交织在一起,“你根本不知道……” “我怎么不懂。”薛放冷冷地:“倘若是怕连累他们两人,大可不必,你犯的罪你自己担, 巡检司不会株连无辜。” 韩青摇了摇头:“你果然不明白。你不明白你以为早就死去的人突然出现面前,你是何其欢喜何其感激上苍,以为上苍还存一丝仁慈给了你最后一点希冀,但是很快你发现,那不过是上天一个恶意的玩笑而已,他只是想玩弄你,让你觉着你还可以活,可事实上他会毫不留情地……夺走你的最后那点、赖以生存的东西,他根本是想看着你死啊。” 薛放屏息。 “我只是不想,让他们像是我一样,以为失而复得,其实是得而复失,”韩青低声喃喃,然后他抬头:“你懂什么?薛十七,你这样出身名门处处都有人护着的尊贵小公子,你经历过那么多的生离死别吗?” “阿哥!”旁边的佩佩哭着叫道:“你是我的阿哥呀……” “我不是,”韩青咬紧牙关,仿佛用尽浑身力气般吼道:“早在十三年前的人头谷里,你的阿哥已经死了!他早就已经死了!” 那个善良胆怯的男孩儿,确实走不出人头谷了。 出来的这个,是手中握刀的韩青。 佩佩从木亚身边挣扎开,连滚带爬地到了韩青身旁,不顾一切地张手抱住他:“没有,没有!我认得你是我阿哥!你是带我上山摘果子的阿哥,有毒蛇来咬我帮我打跑毒蛇的阿哥,自己饿肚子也要给我东西吃的阿哥……” 韩青不等她说完,又是用力一撞。 佩佩倒在地上,额头流出了血,但她还是重新爬起来,执着地抓住了韩青的胳膊:“阿哥,阿哥,活着还是死去,咱们都是一家人,你忘了阿爹跟我说过的……” 韩青没有再动。 泪从紧闭的眼睛之中奔涌而出,韩青终于开了口:“我没……” 就在这一瞬,薛放脸色微变,厉声喝道:“戒备!” 话音刚落,“嗖嗖”数声,几支箭从两侧的林子里射了出来! 其中却有一半是冲着薛放来的。 薛放人在马上,本是极难躲避的,危急关头,十七郎双腿用力,马儿得令急向前冲去,可是薛放却并未如平常躲避箭矢一样俯身马背,因为他知道这并非在移动的战场上,敌人在射箭之前就已经瞄准了他。 而且那不是一支箭,纵然伏身下去,就算可以躲开几支,腰腿处却总是逃不了被射中负伤的。 马儿往前狂奔之时,薛十七提气一跃,整个人凌空而起。 薛放人在空中,双臂一振,背后的披风随之张开,真如一只展翼的鹰隼般。 双足落地,薛放一甩披风,向着箭簇来的方向喝道:“什么人,滚出来!” 他周围的那些士兵,听见他叫戒备之时,各有防范。 但就算如此,也有数人受了伤,可奇怪的是……那些射来的箭,并没有一支射中要害的。 就在薛放怒喝一声后,果然自林子中冲出了许多人马,这些人一色的青衣,黑巾蒙面。 为首一人身材颇为壮硕,上前道:“当官儿的,今日若想全身而退,便把你们所拿的这些人放了!” 薛放道:“你说什么?放人?” “不错,他!”那人手一指韩青,又往后一挥指了指桑普洛侄子等人:“你别以为我们两江三寨的人是好欺负的,惹急了,把你们巡检司也翻过来,即刻放人,我们便不为难,如若不然……” 他们的人数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