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那东西是什么样子的?”
“猜猜看?”太宰说。纤小的玻璃试管在他骨感白皙的指间如蝴蝶般灵巧翻转,偶尔被日光灯映出点森然的冷光。
“固体、液体……或者说气体?”
费奥多尔的视力久久没有恢复,反而感到清晰的刺痛。他联想到房间里可疑的水汽,语气却仍然平稳,紧接着自我否定:“不,不会是气体。给予她的东西不能是不便携带的状态。”
“「不能是」?”
太宰治笑了笑,这次是真正感兴趣的笑容。
他随手拉了把椅子坐下,下巴撑在椅背上:
“看来我们彼此都有些有意思的发现。离演出散场还有很久,要不要来聊聊看?”
从某些角度看他们是同一类人,太聪明也太有远见,熟练自如地根据形式不断转变立场,用复杂迂回的计谋巧妙达成自己的目的。
「立场」、「敌对」于他们而言几乎毫无意义,一切都是可操纵的,一切都是会变化的。
太宰不介意在幕间休息时与自己旗鼓相当的熟人聊上几句。
这次费奥多尔却断然拒绝了。
“我想不必了,”青年说,他的眼睛现在处于半失明状态,起身后想找把椅子坐下,却茫然地在空气里摸了个空。
于是太宰很体贴地站起来,把他扶到椅子上端端正正地坐下。
费奥多尔说:“人愚蠢而贪婪,在世间生活时被欲求蒙蔽双眼。贪得无厌,相互倾轧,做下种种丑陋之事。”
“存在罪便应有罚。”
青年仿佛歌剧演员般对虚空伸展开双臂,用咏叹般的语气道:“这个世界无药可救,我们惟有用罪人的鲜血来浇灌这片土地,这便是天启!”
……
安室透默默关上了道具存放室的门。
松田阵平嘴里叼着烟,按着打火机给自己点上火:“怎么了,里面有人?”
安室透迟疑地点头,不太确定该怎么形容里面的情况:“呃,好像是…有神父在传教?”
“那我们就在外面说?”萩原提议,说话的时候很自然地从松田烟盒里顺走根烟点上:“这里暂时不会有人过来。你真的不来一根吗?”
安室透拒绝了。抽烟影响体能,保证身体尽可能处于最佳状态也是他的工作之一。
“你到底要说什么?”松田阵平啧了声,把刚点燃的两根烟收回去催促:“现在全日本的警察应该都忙翻天了,你快点。”
安室透想问的还是关于山吹樱和卧底的事情,有些东西无论怎么用逻辑推理都理不通。
直觉告诉他,一些常理无法解释的东西正在人们看不见的地方发生。它们不是巨大的漏洞,而是在细微处扭曲的异常。
像油漆斑驳的墙面上若隐若现的人脸,夜半想起清晨又如朝露消失的漏洞,忽然自动敞开久久不关闭的感应门。
萦绕不去的毛骨悚然之感,迷惑思维的惫懒温吞。他以为自己有许多事情要确认,开口时却发现那团若隐若现的浑沌过于庞大,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倾吐。
萩原面露担忧,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别勉强自己,慢慢来。”
松田皱着眉看了他一会儿,目光忽然放远投向他身后:“喂,你想说的是不是和她有关?”
松田朝那个地方扬了扬下巴。
山吹樱同时看见了他,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边挥手边朝松田这里跑,身后还跟着两个不明所以的男子高中生。
此刻一条走廊上共有六人,每个人对现在的情况看图说话再加以解释,可以写出六篇天差地别情况迥异的事件分析来。类型从校园爱情到谍战,涵括青春疼痛文学和惊悚犯罪动作片。
其中山吹樱想的最简单,她心里上演的是美貌与才华兼备的主角与志同道合的小伙伴并肩作战,力挽狂澜拯救世界的激情热血故事。
认定的小伙伴是同属日常番阵营的电波系帅哥松田阵平,山吹樱觉得在道具室门外碰到他简直是上天注定。
她充满热情地问松田:“要和我一起来拯救世界吗?”
少女生命力充沛的声音隐约从外面传来,一直安静聆听的太宰治打断对面的人:
“她来了。”
费奥多尔恍如未闻,他不可视物的双眼不知望向何处,神情平和地继续诉说:“我从那时起忽然厌烦了诡计。一切都是欲求,一切都没有意义。”
“神,也没有意义吗?”
“……”
喋喋不休的费奥多尔沉默了下来。他的膝头放着一部粉色手机,上面拴着的白兔子挂件被污水打湿,不再是原本毛绒绒的样子。
青年有点神经质地抚摸着它,让人联想起宗教画里紧抓兔子的圣母玛利亚*。
在太宰治以为他不会再开口的时候,费奥多尔忽然说:“不,神是存在的。”
“人自诞生起便负有原罪,但她却深受神的眷恋。我能从中读到不曾断绝的天启。”
“我抓住了机会。”他像那些古希腊神话里的盲人先知,露出一种奇妙的神情,如此宣告:“我们从未像此刻这样,距离祂如此之近。”
“……之前的问题你还没回答,”太宰治反坐着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