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初八风和日暄宜成婚。
这一日沈家张灯结彩,五步一双喜,十步一彩绸,布置的喜庆而又隆重。
沈知韫虽然双亲俱已亡故,但沈怀章夫妇将她当亲生女儿养,此番她嫁的又是侯府的嫡次子,且还是陛下赐的婚,所以这日上门贺喜的人很多。
上好妆的沈知韫坐在喜房里,听着前院的喧嚣热闹,眼睫倾垂。
从前都是她随着徐元桢,去观别人在喧嚣热闹声中出嫁,今日轮到别人观她在喧嚣热闹声中出嫁了。
沈知韫不知道别的姑娘这个时候,心里在想什么,现在的她既希望贺令昭快些来,早点走完这个既定的流程。但同时,她又不希望贺令昭快些来。
贺令昭不来,她便还是沈知韫。
贺令昭来带她出了这道门,从此以后,她就得先是贺令昭的夫人,然后才能是沈知韫了。
但看着房中的囍字,沈知韫突然意识,自己是在自欺欺人。
“来了来了。”红蔻气喘吁吁,夹杂着激动的声音在院中响起,“姑爷来迎亲了。”
原本静谧的喜房里,突然一下子涌进来许多人。她们有的替沈知韫整理衣裙,有的替沈知韫检查妆容,确认一切无误之后,才将喜扇塞到沈知韫掌心。
“喜扇遮面,如意出嫁。”喜娘拖着长长的调子,高声喊着。
沈知韫垂眸以扇遮面。
前院的嘈杂声约莫持续了一刻钟,便往沈知韫这边蔓延而来了。院中的侍女们听到动静,纷纷跑到院门口,伸长脖子朝外张望。
没一会儿,头戴金冠,一身大红喜袍的贺令昭,就领着一帮人,浩浩荡荡朝这边来了。
侍女们凑在一起叽叽喳喳讨论。
“哇,姑爷长得真好看!”
“抛开别的不论,就姑爷这长相,与咱们小姐也算是十分相配了。就是姑爷这脸色,怎么不像是来迎亲的,反倒像是来抢亲的。”
“说什么浑话呢?小姐与姑爷那可是陛下金口玉言赐的婚,姑爷用得着抢亲吗?”
一个年长的侍女刚训斥完,一抬头,见贺令昭已在众人的簇拥下进了院子,她立刻示意其他侍女噤声,将路让出来。
贺令昭目不斜视,径自大步往喜房里走。
如果说,贺令昭今日的脸色像是来抢亲的,那沈知韫的脸色也比他好不到哪里去。
但好在沈知韫有喜扇遮面,无人能窥得见。
贺令昭甫一进来,喜娘立刻笑着迎上前,正想说几句吉祥话,可她还没来得及开口,贺令昭便先扫了她一眼。
那眼神里明晃晃写着——别废话,赶紧走。
喜娘哽了一下。她知道贺令昭的脾气,所以迅速讲了几句福话之后,便将红绸的另外一头塞到沈知韫手中。
沈知韫一手持喜扇,一手握着红绸,走出院子,与贺令昭一道往前厅而去。
女子出嫁前都是要拜别父母的。沈知韫双亲早已亡故,她是由沈怀章夫妇抚养长大的。所以这次出门前,他们拜别的是沈怀章夫妇。
在沈知韫与贺令昭进来时,徐元桢的眼睛瞬间红了。
这是她养了十年的姑娘,她本想着,为她择个德才兼备的人做夫君,也算能告慰兄嫂的在天之灵了。
可谁曾想佳婿选了好几个,但还没来得及议亲,却被贺令昭这个纨绔抢了先。
一对新人在喜娘的指引下行了礼,徐元桢忍住心里的酸涩,从腕间褪下一只白玉镯戴到沈知韫手上,哽咽叮嘱:“日后要好好的。”
“我会的,婶娘。”沈知韫的声音里也染了哭腔。
大喜的日子掉眼泪不吉利,徐元桢便松开沈知韫,重新又坐了回去。
同徐元桢的浓浓不舍不同,沈怀章坐着没起来,他先是交代沈知韫,让她到夫家后要温顺有礼之外,又叮嘱了贺令昭一长串的话。
贺令昭最烦别人说教,平日但凡有人说教,他都是直接拂袖走人。但今日——
堂中还站着许多宾客,又是大喜的日子,贺令昭捏紧手中的红绸,他忍!
沈怀章在太学担任五经博士,许是常年教书育人的缘故,他一说教起来就没完没了了。
徐元桢见状,便适时打断他的话:“老爷,时辰不早了,让他们出门吧,别误了吉时。”
沈怀章这才意犹未尽停下来,又最后嘱咐道:“从今以后,你们就是夫妻了。要时刻记得,夫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
沈知韫与贺令昭应过之后,沈怀章才放他们离开。
沈知韫是独生女,她没有亲兄弟,所以是堂弟沈青诵背她出门。
沈青诵今年只有十五岁,还是个半大的少年,但他却稳稳背着沈知韫,一步都未曾打晃。
出了沈家大门后,趁着众人不注意时,沈青诵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飞快道:“阿姐,日后若贺令昭敢欺负你,你就让人给我传信,我帮你揍他。”
话音刚落,下一刻鞭炮声噼里啪啦响起来。
而在震天的鞭炮声中,走在前面的贺令昭,突然回头看了沈青诵一眼。
沈知韫与沈青诵都毫无察觉。
都说女子出嫁后,便没有家了。但沈知韫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