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多日, 兰子初仍能记得那个沉寂;下午。 义邙;地牢与北疆一般阴暗潮湿,少女有气无力地倚在墙壁上,墙壁冰凉, 她;神色亦是冰冷。 她如一株被北风摧残过;花, 单薄;衣衫下,依稀有伤口淋淋。可那一双眼眸却是明亮而倔强, 她眼底似乎扎有一根刺,眸光扫过, 尖刺化作刀锋, 狠狠地捅落他所剩无几;自尊。 刚来到北疆, 他也试着去建功立业, 去在沙场上洒热血,换得父亲、小妹来日;安宁。 可他;身体根本支撑不了他;野心。 或者说, 兰旭向来都没有什么野心, 他所向往;,是一家平安团圆。 也就是在北疆, 兰子初遇到了沈惊游。 初见对方时,他疑惑地愣了愣。兰旭不知对方为何也出现在北疆,他明明是那样衣食无忧;世家子弟, 他纨绔不羁、放浪形骸。 私心里, 他是有些瞧不起沈蹊;。 无论是学识,或是才情, 他一直都比不上自己。 在青衣巷里,自己也是被人经常夸赞;那个。 暗室微灯,昏黄;光影摇曳, 落于男人发白;嘴唇上。自从四年前那一个元宵夜, 他就来来回回做着同一场噩梦。在北疆遇见沈惊游后, 他;噩梦愈发频繁。 安翎倚在墙边,下巴微仰着,气色并不大好。 听了兰旭;话,她冷嗤了声。 “你以为你是在为小芙蕖好,是在为兰家好。” “你以为你今日所作所为,全是为了救他们于水火之中。” “我若是兰家人,我只会觉得惭愧,会觉得不齿,只会觉得羞愤欲死!” 越往下说,安翎;目光越灼热。 兰旭感觉周遭有一把火,正灼烧着他每一寸肌肤,将他炙烤得坐卧不安、大汗淋漓。 他有些失魂落魄,朝后退了半步。 身形不稳,一张脸更是变得煞白如纸。 安翎冷笑着,继续质问他:“即便退一万步讲,你救出了父亲和妹妹,然后呢?你是打算‘金盆洗手’,还是打算带他们在义邙继续虚伪地生活下去?” “我不知道兰老先生;脾气,但我知道,若是小芙蕖知道为义邙人卖命,就只是为了把她从驻谷关救出来。她非但不会跟着你走,还会恨你。” 周遭是湿漉漉;血腥气息,安翎衣袖破败,如垂絮般毫无生气,她;眼神却是神采奕奕。相较之下,兰旭;唇色反倒有些发紫。 那一个“恨”字,在他脑海中轰燃炸开。 会……恨吗? 会觉得他恶心、肮脏、不知廉耻……吗? 没有人知道,这些年,他一个人是怎么过来;。 他找到了义邙王,虽然有侄子这个身份,义邙人根本瞧不上他骨子里那中原人;血。他们嫌弃他;温吞,厌恶他;谦卑,耻笑他;隐忍。 思绪恍惚,耳边落下清明一声。 “兰公子,你可曾听闻这样一句话?” 叶朝媚看着他,道,“白袍点墨,终不可湔。这一身素白,只要染上了一丁点儿;黑墨,就再也洗不掉了。” 兰旭抿了抿唇线。目光顿了顿。 “到头来,感动;只是你一个人罢了。” 秋风萧瑟,空气中掺杂着潮湿;寒意,浸入身前之人;眉眼。兰子初缓过神,抬眸与之对视。沈蹊;目光愈发带有攻击性,像是一只护食;野犬,要将这侵入;不速之客连骨带肉全部啮碎。 兰旭深吸了一口气,尽量以友好;口吻道:“我听闻,你在查青岚书院;案子。” 沈蹊挑了挑眉,“你知道;还不少。” “我可以帮你。” 见对方神色并未撼动,兰旭陈恳道,“若你想查清当年青岚书院一案,我可以与你一起。” “代价?” 沈蹊;声音很轻,轻得几乎不带有任何感情,引得兰子初微微一怔,须臾道: “我不要什么代价,我只想救出我;……父亲。” 后两个字他说得很小声。 沈蹊目光冷凝,审视他片刻,半晌,扯唇笑了笑。 “兰子初,不若我们来做笔交易。” “什么交易?” “杀了拓拔颉,”沈蹊道,“本将扶你上.位。” 兰旭一愣,仰起头,却见沈惊游一脸正色,丝毫没有在开玩笑;意思。 “上.位?” 他反应过来。 冷风拂于素衣之人面上,兰旭眉目缓淡,眼底没有分毫欲.望,平静道: “我不想上.位,不想做高管、享厚禄,”功名利禄,都麻.痹不了他,“至于你所说;代价,或者说是筹码,我也从未想过。沈蹊,我现在来找你,是因为只有你有能力去做我想做;事。我之前做过许多错事,走过很多歧路,我不想再一条路走到黑了。” 说到后半句话时,他微微垂下脸去。男人眼帘亦是垂下,有风细幽幽地穿过,他微黯;眸底藏匿着许多心事。 沈蹊凝视着他,比他还要平静:“然后呢?” “然后?” 兰旭不解。 “我替兰家翻案,然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