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于优学姐真正开始搭箭时,空气已经不像最开始那样涌动着激动了。 但也只是到她手持和弓起身的那一刻而已。 学姐维持着搭弓的姿势,先是微微向前一步,继而右脚缓缓后撤,以一个稳定的“人”字形站定。 期间,她一直笔直地注视着前方,好像这些动作已经刻在了她的血液和骨骼里,并不需要刻意去关注仪态。 接着,学姐将和弓压低至左膝的位置,于箭羽处微微调整了一下方向,便正式搭好了弓箭。 然后她举弓。 当弓弦呈拉开的状态时,优学姐的动作突然停了一停。在这样双手抬高、高举弓箭的情况下停住其实不是易事,可她竟然维持了一段时间。箭镞直指标靶。有那么一会儿,沢田纲吉几乎以为她就要松开手了。 可是没有。 短暂的停滞后,她的右手缓缓后撤,彻底拉开了弓弦。 很难形容沢田纲吉在那一瞬间的感受。在此之前,他甚至不知道和弓竟然可以张开到这种地步。 弓身发出了低低的嗡鸣。弓弦紧绷,箭镞蓄势待发,这一刻操弓者与箭矢构成完美的十字形,带来的张力安静,却又如同山一样肃穆。 道场内一片寂静。甚至连一丝呼吸声都听不见。观者们似乎都感受到了某种无形力量的牵引,皆为这一箭的去向而暗暗悬心。 可优的眼神还是如此平静。除了射手本人,谁都不知道这一箭会在何时射出。所有人都好像正在心里猜测着、猜测着。 这一刻、下一刻、或者下下一刻…… 然后,于某个瞬间,箭镞射出。弓弦发出了金石般的鸣响,和弓向着手臂后方回旋一圈,被她轻巧握于手中。 结果正中靶心。 ——弓返。 -- 回程途中,几乎所有人都在谈论着优学姐刚才的演示。 “弓道么……确实,呼吸的节奏很奇异。看来有纳入考察的必要。”这是若有所思的乾学长。 “真想让手冢也看看刚才那一箭呢。”这是笑眯眯的不二学长。 “呀,刚刚前辈瞄准的那一瞬间,真是看得让人连呼吸都忘了!”这是发出感叹不明觉厉的桃城学长。 “白痴,没听日吉老师说么,那个步骤叫‘会’*。”这是认真听了老师讲解、并默默记下了“射法八节”的海堂学长。 “哈?死蛇你说什么?!” “我说白痴。” 他们头对着头,眼看下一秒就要打起来。一片嘈杂中,跟着一起往回走的褐发少年却露出了惴惴不安的神情。 走在他身旁的大石误将他的低落理解为对前辈实力的仰视,于是温声安慰道,“只要努力训练,将来也能达到那样的实力。” 然而这句话没起到任何作用。褐发少年只是苦笑着摇了摇头。 脑海里全都是学姐拉弓时漠然的侧脸。走着走着,他突然停下脚步,慌忙中说了句“要回去一趟!”,便头也不回地向着弓道场的方向跑去。 怀着某种自己也难以言明的担忧,褐发少年呼哧呼哧跑回道场门口,正好听见了从里面传出的谈话声: “今年你没报名全国大赛,届时恐怕要轮到四宫家的小丫头独占鳌头了。” “辉夜在练习时的表现很出色。”学姐静静道。少年几乎可以想象她答话时低垂的眼睫。 “但你并不赞同那孩子的‘射型’吧?” “…她以前告诉我,曾射出过理想的一箭,此后便一直重复当时的动作,因此能一直‘中的’*。”学姐回复得十分克制。 沢田纲吉不懂弓道,不知道他们此刻说的术语,只能凭朦胧的直觉感知到她是在委婉地表达异议。 就在这时,日吉老师突然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今天看到你射箭,让我一下子回忆起你小时候的样子。西园寺说你的射型有了变化,我却没能看得出来。如果你真的荒废了半年,怎么可能像刚才那样拉弓呢?” “——已经过去半年了,难道你就从没有改变过想法?” “是的。”学姐轻声道。 “如果是因为那件事,”日吉老师犹豫一下,“谁都知道那是个意外……” “这是我自己做的决定,与那件事情无关。”优学姐温和地说。温和而坚持。 “可你有那样的天赋和起点!”老师的声音骤然严厉,满是痛惜。 “——你真的要就此放弃弓道么?” 听到这样的问话,少年的眼睛微微睁大,意识到了这场对话的含义深远。他不由也屏住呼吸,等待着学姐的回答。 可优没有回答。 她只是久久久久地沉默着。直到这沉默本身也变成一种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