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宫,长春殿。
天蒙蒙亮时,沈远才放下手中的笔,他揉了揉额角,让张清江送上酽茶来。
“皇上,过些日子大公主就要回来了。”张清江端上茶来,见沈远眼中红血丝遍布,眼圈透着青色,整个人看起来精神极差。他忍不住劝道:“您哪怕是为了公主,也该保养龙体,等公主见了也是要担心您的。”
沈远听到“大公主”三个字时,气色并没有半分好转,反而愈发难看了些。
安安眼巴巴的等着回到他们身边,或者说是等着回到明瑶身边。
她的娘亲,甚至连一具尸骨都没留下……
沈远没有去休息,而是坐在书案前兀自出神。张清江来送茶时,这次没敢再打扰他,只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轻手轻脚的退到了一旁。
若是他没有送安安去治病,没有带明瑶出宫,会不会明瑶就不会自戕——
不,结局大概不会有任何的改变。
他苦笑了下,瑶瑶的性子他是清楚的,可他偏偏以为自己能做得天-衣无缝,能要皇位也能拥有瑶瑶。
自从明瑶离开后,他曾无数次的想起两人从相识到死别后的一切。
他无时无刻不在懊悔,明瑶举刀刺入胸口的那一幕,在他眼前一次次上演。只要合上眼,明瑶决绝的眼神,如同无数把锋利的刀子,一齐刺入他的胸膛。
从那时起,他多了心口绞痛的症状。
等到手边的茶已经没有了热气,沈远才回过神来,将凉掉的酽茶一饮而尽。
然而茶才喝下,他抬手捂住了胃的位置,面露痛苦之色。
“皇上,先用些温水!”张清江见状忙送上了茶盏,又吩咐内侍道:“早膳让膳房做些养胃的粥来。”
他回来时看沈远的薄唇几乎找不到颜色,脸也苍白得厉害,忍不住道:“皇上,还是让太医给您瞧瞧罢!”
人死不能复生,皇上这般折磨自己,也再换不回贵妃。
若皇上真有什么不好,最可怜的还是大公主……
张清江跟在沈远身边已经有四年多,先前在王府伺候,后来到了宫中,又当上了大总管。只有在明贵妃面前,皇上才有发自内心的笑容。
可惜,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沈远神色木然的喝下,感觉绞痛的感觉缓和了些,才淡淡道:“小毛病,无妨。忙完了这两日,朕亲自去接大公主。”
“在朕回来前,将行宫中的白色帐幔撤了。”他挺直了本就略显单薄的背脊,面无表情的道:“命令宫中的人封口,不得将贵妃不在的消息,透露给大公主。”
起初张清江听沈远说去接大公主,还觉得没什么。当他听皇上的意思竟要瞒住明贵妃的死讯时,不由惊讶地睁大了眼。
虽说贵妃薨逝称得上惨烈,可皇上瞒住当时的情形也就是了,连贵妃不在了都不告诉大公主么?
若是以后公主知道,或许跟皇上父女离心也不一定……
“安安身体才好,她经不起这些。”沈远没有多解释,他态度是不容置疑的坚决。
张清江不敢在此时忤逆沈远,只得恭声应下。
不仅是这个理由。
沈远在心中默默的补充,另外一个缘故。
他有个虚无缥缈的幻想,瑶瑶没有死——总有一日,她不生气了,就会重新出现。
这想法连他自己都觉得荒谬至极。
明瑶是在他怀中停了呼吸,又中了无人能解的“生香”,消失得干干净净……
沈远攥紧了手中的笔,低低的苦笑了声。
瑶瑶,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回来好不好?
***
明瑶带着素云到达约定好跟安安碰面的济南府后,已将近深秋。
天气一日冷似一日,在江玄越来时,明瑶正和素云一起给安安做冬衣。
他没急着进去,在廊庑下徘徊着,透过镶着琉璃的窗子,悄无声息的往里面望去。
屋子里早早烧上了地龙,明瑶在房中也穿得单薄。她在软塌上坐着,从侧面看,她肚子已经顶出的弧度已经十分明显。
虽说已经过了三个月,可他带来的消息,怕仍是会刺激到明瑶。
他们第三次机会仍是失败了——
他们原本计划伪装成流窜的匪徒,劫走富贵人家的幼儿,以换取钱财。沈远亲自去别庄接大公主,随行护卫的羽林卫远超他们的预料。
纵然他试图自己潜入偷走大公主,却仍是被羽林卫识破,左臂中了一刀,在江城等人的接应下,才勉强逃了出来。
这次之后,他们再无带走大公主的可能。
江玄越手中攥着一包银针,若是明瑶情绪激动之下动了胎气,他要立刻为明瑶保胎。
只是要怎么跟明瑶说?
江玄越眉头紧锁,心中既愧疚,又不安。
他在外面迟疑徘徊,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