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再次醒来,尸体已经安葬。
盛家给她设了牌位,供奉在祠堂里。
卫璟从来没有去过她的坟前,他开始信奉神佛,大兴道观佛寺。
每个月的十五,年轻的帝王总会出现在千禧寺。
缘合法师说他过于偏执便是孽。
既是孽缘,早日斩断未必不是好事。
卫璟偏不。
他求来了个来世。
用自己往后的寿命,换一次重来的机会。
缘合法师问他若是依旧不能得偿所愿,是否有悔?
他摇头,只说没有。
只要能再见到她,便是他的得偿所愿。
—
卫璟死在一年后的深冬。
病来如山倒,还不到三十岁的男人,缠绵在病榻间。
白日咳嗽,夜里呕血。
曹缘知道这是心病,皇帝的心随着盛姑娘一块死了。
心都死了,人也活不成。
前两个月,卫璟还能下床,后面日日咳血,便是连下榻都难了。
曹公公抹着眼泪求帝王喝药,保重身体。
卫璟知道喝不喝他都是要死的,这是他自己的选择。
他坐起来,眼神怔怔看向窗外,好像看见喜欢坐在窗边赏雪的少女,面映桃花,含羞带怯,手里拿着针线,却连针都不会穿。
卫璟这样想着便轻轻笑了起来。
“曹缘,又下大雪了吗?”
“是,昨儿晚上就开始下大雪。”
“嗯。”
男人起身,他穿着单薄,打开殿门,平静看着院子里蓬松的积雪,他说:“我答应过给她堆个雪人。”
曹缘咽下喉咙中的苦涩,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卫璟掌心里攥着一团雪絮,钻心的冰凉贴着皮肤带来一阵寒气。
他如今已经没有力气再实现当初的诺言。
等到纷纷扬扬的大雪停歇,卫璟才回到殿内,他刚坐下,就又弯着腰止不住的咳嗽,手帕上染上新鲜的血迹。
他知道自己时日无多。
让曹缘拿来纸笔,提前立好诏书。
无关继位。
诏书上只言明了一件事。
死后要与盛皎月合葬,同陵同寝,合棺而眠。
卫璟写完诏书扔下手中的笔,他对曹缘说:”你下去吧。“
他闭上眼睛忽然想起来第一次见她的画面,看起来分明是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但人人都说她是男孩。
他心里其实很高兴,母后给他找来的几位表哥,他都不喜欢。
他们粗鲁、长得也没有她好看。
卫璟希望他一觉睡醒,睁开眼就能回到十几年前。
盛暄领着他的女儿进东宫,他一定会从那个时候起就好好护着她。
他心甘情愿用后半辈子的性命。
换一次重来。
卫璟闭眼睡了过去,再次醒来正是黄昏,窗外是大片的落日。
金黄色灿烂的余晖落在皑皑白雪之上,仿佛映着粼粼波光的湖面。
男人缓缓走到悬挂着长剑的案桌前,从墙壁拔下蒙尘的宝剑,光滑的剑身倒映着他的眼睛,漆黑明亮,偏执阴翳。
他握着剑柄,沉默半晌,然后面不改色将最锋利的剑刃送进自的心口,刺破血肉,鲜血翻覆。
男人扶着书架,高大的身躯缓缓倒下,他脸上仅剩的血色也逐渐变得苍白,心头流出的鲜血染湿了他的衣襟,他眼前的视线逐渐变得模糊。
涓涓的血顺着伤口不断往外涌,怎么堵也堵不住。
如此剧烈的伤口,几乎穿透了他整个胸膛,他却一点都不觉得痛。
心尖上坠坠的、被割破血肉的刺痛感,对他来说什么都算不得。
男人的喉咙深处甚至发出低沉愉悦的笑声,他就快死了。
死了才能和她团圆。
死了也要把她牢牢攥在自己的身边,谁也别想抢走。
卫璟偏不认命。
他就是要强留。
他不仅要锁住她的魂魄。
还要她的来生。
死也不罢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