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门山的孟六郎!我读过你的诗。”
李白一下子来精神了,深吸口气,悠然诵道:“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
这首诗自然天成,朗朗上口。
早年孟浩然隐居襄阳鹿门山一带,便做出了这首后世少儿启蒙必背的《春晓》。
唐人爱诗。
对诗歌的崇尚里,流淌着一种自由又热烈的大唐风骨。而诗篇的流传,往往也能窥探作诗者的一二性情。
七娘三岁开蒙,便被按头背过这首诗,欢呼道:“我家阿郎说了,孟郎君定是一位妙人!”
亭中的孟浩然有些不好意思:“其实,此诗是在鹿门山春困时,睡过了头随手所作。”
李白差点没笑出声。
倒是七娘一脸真挚地夸赞道:“那孟郎君睡眠一定很好!整宿的风雨,都没被吵醒。”
小女郎眼神清亮,语气里满是羡慕,叫孟浩然不自觉心情大好起来,忙乐呵呵邀众人入亭中一叙。
从弟们鲜少在外结交文士,不由自主看向李白。
李白很是坦荡,牵了七娘入亭中,坐在孟浩然一侧的石凳上:“孟兄出来游历?打算往何处去?”
“是啊。从襄阳出来,过随州,正想去江城黄鹤楼一观。途经安陆好山好水,便忍不住逗留些时日。”孟浩然说着,跟身后仆从吩咐一声,那人便掀开茶釜,往滚水里头加了碾好的茶饼末。
这是要请众人饮茶。
茶为国饮。
到唐代,贵族民间饮茶之风远超汉魏,对茶的品鉴也变得更为讲究,再不复葱、姜、枣、橘皮一锅煮的粥茶现象。
孟浩然的煮茶法在大唐极为流行,仿效“茶圣”陆羽,以滚水煮茶末。若是有条件,加些松花或兰,便更兼文人雅趣了。
七娘饶有兴致地围着茶釜瞧了好一会儿,听小火上翻腾的沸水“咕嘟”,自个儿的肚子也跟着“咕咕”叫起来。
李幼成:“哈哈哈,七娘又饿了。”
这个“又”字就很精妙。
七娘懊恼地捂住肚子,偷瞄一眼孟浩然,再看向李白的神色中藏不住对美食的渴望。
李白拿她没辙,加上李幼成一直喊着要去给七娘取吃食,只好答应了。
转头他就与孟浩然调笑:“孟兄可知,出门前,这毛丫头已经吃了一张胡饼、莼菜鲈鱼羹和拌水芹了。这才过去一个多时辰,依我看,说她有八个胃都是小瞧了。”
七娘顿时觉得很没面子,脸颊红扑扑的,提剑便去戳李白的屁股。
孟浩然总算注意到不对劲。
他出身书香之家,十岁学剑技,自然知道这等年岁的小女郎,根本扛不动刀剑,更不用说单手提剑做武器了。
他惊诧的望向李白:“小友这是……天生的好苗子?”
李白轻松防住七娘的偷袭,夺了剑,将人按在身边石凳上揉揉脑壳:“修剑一道,悟性更重要,她只是力气比常人大了些。所以也吃的很多很多……”
七娘奋力回敬:“我才吃的不多!哪里有阿郎喝的酒多!”
李白:“……”
这话没毛病。
孟浩然见李白说不过七娘,从中劝和道:“十二郎这话谦虚了。我看,小友才是不可多得的妙人。”
七娘登时喜笑颜开,期待问:“哪里妙!哪里妙!”
像个“喵喵”叫的猫崽子。
孟浩然大笑:“听闻长安梨园内有女公孙氏,取前人剑器舞之精髓,自创‘西河剑舞’,令宫中八千舞女黯然失色。②相较之下,七娘小小年纪苦学剑技,乍看虽不华丽,却能在危难时刻救人与自救,岂不妙哉。”
七娘听着孟浩然文绉绉一大通,满脑子都是公孙氏的剑舞很好看。
连宫里八千舞女都比不过,那得是仙女下凡吧!
她还没见过仙女呢。
七娘当即扭头问李白:“阿郎,我们什么时候去长安?”
李白一头雾水,没头没脑的去长安干嘛,难不成,她这细胳膊细腿,现如今就想打上门去找公孙氏比比剑技?
李白和孟浩然对视,显然都误解了七娘的意图。
李白轻咳一声,摸摸鼻子,糊弄道:“还早呢,我们明年夏日才要参加京兆府的乡贡,不着急,你……先练好剑再说。”
七娘只好叹气,唉,还要一年才能见到仙女。
孟浩然听李白提及乡贡,关心问:“十二郎要走贡举这条路?可寻到合适的请托人?”
李白笑着摇摇头:“并无公荐请托人。”
孟浩然微怔,这时才开始高看李白一眼。不过,李白的性子也不在乎这些。
七娘反倒开口唠上了:“六郎,你不考嘛?”
孟浩然被这声亲昵的“六郎”击中,完全不介意七娘的没大没小,实诚道:“我没有十二郎那般潇洒和勇气,尚在犹豫中。”
七娘当即怂恿:“去吧!明年和阿郎同去,等你们考完乡贡,还能带我去寻公孙氏!”
孟浩然:“……”
李白:“……”
这七娘今日是跟公孙氏杠上了。
好在,李幼成这时候和仆从们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