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站在右边的士兵嘴巴张开了几次,才将这句话说了出来。
如此之近的距离,他们就算不转过头去,也知道身旁架着的这具尸体,已经只剩下纯粹的躯壳。
正始帝维持着那个诡异的姿势。
他既要拢着莫惊春,又要把持着他的胳膊,操控着他在清河王身上肆意地划开一道又一道,就像是在作画。
“拖下去。”
正始帝漫不经心地说道,他的声线甚至不比寻常低多少,“刘昊,你带着其他人,将地上的脏东西擦一擦。”
帝王的命令一动,整个凝滞的御书房就活了起来。
一直站在角落里的刘昊猛地迈开步伐,带着宫人进进出出了好几回,将地上的碎肉舌头血红全部收拾了一遍,再换过地毯,来来回回的擦拭不过三遍,便迅速地更换了所有的东西。等到香炉的白烟袅袅升起的时候,这屋内腥臭的血味就猛地被香味驱散,仿佛这样就能将所有的局面都拨回到两刻钟前,一切都恢复了静谧。
刘昊轻手轻脚地带人退了出来,在亲手将门给合上的时候,他听到了身后一阵干呕声。
他猛地跳起来,发现干呕的人乃是一个內侍。
刘昊一巴掌甩了过去,将他的脸抽得红肿,推搡着他下了台阶,压低着声音厉声怒骂,“疯了吗?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还不快滚!”
他狠狠瞪了一眼德百。
德百立刻让人带着那蠢货下去。
刘昊的神经还在抽|搐,就觉得眼睛胀痛,眼角还有点痉挛。他揉着眼角,心里发狠,这刚才要是有人在御书房内吐出来,那死的可就不只是刚才拖出去的那堆烂肉了!
……不过也说不准。
若是陛下当着莫惊春的面再杀人,保不准莫惊春当真要崩溃。
刘昊只觉得眼角抽|搐得更厉害,疼得要命。
谁敢去触霉头?
御书房内,莫惊春和公冶启两人已经不再是之前那个尴尬的姿势。
莫惊春几步倒退,已经站在门前。
可是他却没有出去。
莫惊春心知肚明,即便刚才御书房的大门大开,可若是正始帝不想他出去,即便莫惊春跑到门外那也是没用。
宫外,正有整整一支宿卫在等着他。
莫惊春心累,他倦怠地闭了闭眼,捏着鼻根说道:“如此,陛下便高兴了?”他的声音透着精疲力尽的迟缓,更带着隐隐的愤怒。
正始帝不可能不知道。
莫惊春当然会生气。
他从来不是没脾气的人。
正始帝:“这不就是夫子想说的吗?木已成舟,该放眼当下。清河王已死,再去追思他究竟是怎么死的,也是无用。”
帝王这是用莫惊春的逻辑来打败莫惊春。
莫惊春太过冷静,他考虑的时候从来都不会讲自己列入第一位。有仇报仇确实是人之常情,可是他在看到清河王的时候,率先考虑的肯定是在朝堂上如何处置,然后再是判刑下狱,有着清河王叛乱的种种罪行和之前帝王兄弟谋反时的先例,要处死清河王也不是什么难事。
毕竟最近这几年,都不知道死掉几个王爷宗亲,也不知道坑杀过多少个倒霉的世家了。
譬如林家的大部分本家族人,就在之前的事情中被一网打尽。
如今人已经被定罪,除了林德喜几个主要的罪犯还未确定刑罚外,但其余诸人已经下了判决。
林氏没了。
即便林氏还有族人在,但是被抄家的那一刻,他的根骨就已经就没了。
依着这思路下去,清河王还是会死。
只是死亡的时间会漫长一些,是遵循司法而死,是因为忤逆犯上而死。
而不是不明不白,就这么被虐杀致死。
同样是会死,莫惊春便是不明白正始帝为何偏生要在此时此刻,要强迫着他亲自动手,将清河王生生磨死!
正始帝的嘴角诡异的勾起来,他的左手根骨满是血红,是刚才和莫惊春搏斗的时候受的伤,而右手却满是粘稠的红血,那些都是清河王的血。他偏头看着莫惊春,俊美的面容上却是露出了天真般有趣生动的神色,“高兴,寡人当然高兴。”
他的靴子不自觉地踩着点,像是愉悦的节拍。
“清河王不配出现在刑场上。”
莫惊春感觉到一股莫大悲哀般的窒息,那沉闷的情感抓住了他的喉咙,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陛下,您不能凭借着一己的喜欢,便将律法踩在脚下。”
“你说得没错。”正始帝颔首,莫惊春甚至能够看到欢愉之色在帝王的脸上爬起,那餍|足的模样,却是让人的心跌入寒窟,“即便是帝王,若是失去了束缚,也会变成大祸。”
这样的话甚至不必细思,都是心知肚明的事。
正始帝勾起唇|瓣,笑意盈盈地说道:“可是只要夫子在,寡人便不会失控。”他说着有些轻飘飘的话,用那湿|漉|漉的血手印抓住了莫惊春的袖口。
冰冷残暴的眼睛盯着莫惊春,像是要钻进他的心口去。
“只要夫子在。”
他诡谲地重复了一遍。
就像是这句话,有什么值得咀嚼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