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因为他的自言自语太吵了,也可能是因为被他忽略太寂寞了,总之——零不止一次想杀掉他。
伸手不见五指的深夜,吞没了明日即死的蝉的哀鸣,景的呢喃低语回荡在其中,只有零能听见。
于是,随着一个人携带重重怒火的起身,靠墙的单人床发出了咯吱声响。
零来到了仅有的室友的床边,一只膝盖压住发潮的被角,他极有力的手臂犹如烧红了的铁枷,隔着被桎梏住景脆弱的脖颈,最初的五秒绝不曾松开。
景的呓语消失了,呼吸在这五秒间也微弱至近乎消失,惨淡的脸色迅速涨红,只不过谁也看不见。
痛苦吗?
有点,但还是比"体检"要好许多,在忍受的范围内。
景的喉咙中漏出不成型的呻吟,从被角下挣脱出双臂,抓住零的手,拼尽全力扯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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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于求生的本能应该这么做,可是,他竟然没有。
一丝绽开的欢欣点在他涣散的瞳孔深处,景在弥留之际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期待,就像终于有光破开阴影,他不顾一切那破漏之处伸出手,叠上零血管凸起的手背,期盼着他能够再用力,直到传出骨头折断的欢快脆响。
然而,零误解了他的意思,致死的气力忽松。
不知为何,从室息边缘回归的景由衷感到了遗憾。
遗憾也没有办法,他确定零动摇了,只好用沙哑的嗓音断断续续地说∶
"零……不要、杀我。
"你、需要我。"
杀了他,零一个人是没法在黑暗里坚持下去的,这就是景对零的作用。
零也想起来了,彻底松开手,短暂呆滞后突然抱住头,咬紧牙关,无声地泪流不止。
景摊平双手喘息了一会儿,便慢吞吞地爬起来。
黑暗对颈间的勒痕亦一视同仁,景仿若无事般抱住了零,就像过去的很多个夜晚那样,哭泣着的和没有落泪的两人依靠着彼此,唯一的区别是,这一次,脆弱哭泣的对象调换了。
把嘴唇咬出血的零很快就睡着了,不再自语的景和他挤在自己的床上,闭眼,安静了很久。
莫名回忆起了不久前的失落,黑发少年迟迟没能入睡。
真的很遗憾,遗憾得叫人难过。
突然睁眼,光芒被吞噬的眼瞳半晌不再眨动,景感受着未散的疼痛,毫无心理准备地明白了。
原来,他一直以来不断地祈求着"BOSS",是想求"他们"带自己离开……等等?哪里有问题?
BOSS……他们?不对,BOSS只有一个……为什么?离开,又是要去哪里…….
-不知道。为什么、不知道!
不明缘故的剧痛撕裂了他的心脏,他张嘴却发不出痛呼,景平和的面庞骤然扭曲,仿若躺在岸上的鱼徒劳地抽气,泪水胡乱落下。
软弱无力的生命应当消逝,既是为了让其解脱,也是因为,这样的生命本来就不该存在太久。
软弱的景做不到杀死自己,寄予希望的零此时也露出了脆弱不堪的一面。
零,为什么,你是多么的.…多么的-
让人遗憾,以及,痛恨啊。
在零并不知情的许多时候,反而是不幸的景更想要杀死幸运的零。
零对景当然很重要,但他同样很想帮助零获得解脱。
当金发少年又一次挤在身边,无防备地放松身体和呼吸时,比他弱小得多的黑发少年会悄然坐起,侧首注视他,定定地"看着"血泊倾覆过重要的友人的面孔。
他在墙缝里藏了一小块玻璃碎片,捏在手里,指腹略微擦过锋利的一面,便会划出血,零的颈动脉自然也会轻而易举地破裂。
景在空气中尝试过很多次挥出那一划,最近的一次,离零的脖颈只有不到一厘米的距离。
他也失败过同样的次数。
为什么....为什么呢?景不太懂。
可能零在他心中其实还是很强大,也可能…他的内心产生了极大的矛盾,一个声音黯然地说,零还是活着更好?
原因不重要。
不幸的景始终相当遗憾,他那空洞的心,看不见别的颜色的眼,都需要靠从自己手里得到安息的生命来填满。
纯白颜色的羸弱小鼠,被不断收紧,挤压成肉泥。
综放到—半便根茎折断的花,色彩完美却被一笔突兀毁掉的画,被医生放弃、被父母抛弃、但迟迟还没有断气的残疾新生儿…
它们和他们,都在他的手中,变成了景最熟悉的红色。
有一点点满意,好似总算在黑匣子里呼吸到了空气,可程度仅限于此,景远远没有满足。
直到某一天,他无意间发现了一个人。
一个__-
脆弱的……又无比美丽的生命。
而且,是红色的。
他最喜欢的颜色。
不知道为什么,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