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所有文件,恭敬告退。
他什么都没问,多余的言语尽数抹去,回去的当天便开始工作,先把文件中附带的注意事项逐一细看,随后用半个晚上的时间略微熟悉组织明面暗面的部门分工,后半夜便正式上手,有序处理起堆积了至少好几天的杂务。
效率高,嘴巴严,还上道,就像他本人一般果决利落,以至于死盯着他的贝尔摩德硬是没找到机会找茬……
“Gin的底细不明,您给了他太多可以放肆的权利,他这样浑身写满危险的男人肯定不会安分。”
找不了茬,但她可以不厌其烦地背后挑刺:“他对您的忠诚,绝对比不上您对他的信任,这就是证明——他刚得到您的青睐一步登天,立刻动用您容许他使用的权限,搭建直属于他的情报组和行动组,甚至越过了您,不向您汇报!”
贝尔摩德说起便难掩怒火,可她很快意识到了什么,音量顿减,话音里满是不敢伸手触碰易碎品般的忧心:“对不起,我不该说这些让您烦心的事……您想喝水吗?”
刚从手术台下来的源千穆靠坐在床头,两只布满针孔和青紫痕迹的手掌搭在薄薄的被单上,惨白的皮肤包裹住瘦出轮廓的骨头,好似完全没有稳稳抓握的力气。
他过于消瘦的身体,同样把睡衣撑得空荡肥大了一周,就像小孩笨拙地套上了大人的衣服——贝尔摩德给他准备的是最贴合他体型的尺码没错,只不过他比两个月前又憔悴了一些,拼死压榨自己的实验能救他的命,但代价是过程无比难熬。
全身上下稍微带点颜色的地方,无精打采的红发黯淡,还没彻底从疼痛中脱离的红眸空洞,贝尔摩德小心的询问传来时,只有浮起干皮的嘴唇轻动,发出的声音只比呼吸重一丁点。
“……好。”
源千穆本来想拒绝,他潜意识排斥自己最虚弱的模样被他人看见,连带着短暂的接触亦会激起本能的警觉,在如此近的距离,如果女人想要伤害他,他毫无反抗之力。
可此时的他确实很口渴,在五脏六腑乃至每一条骨缝里肆虐的疼痛尚未褪去,他连一根手指头也不想动,再加上他已经熟悉贝尔摩德了,大致可以判断,她对他没有恶意,被靠近应该能保证【安全】。
所以他才接受了,坐着不动,任由女人动作温柔地喂了几口水,女人还沾湿了一根棉签,慢慢点触上来,抚平他唇上边缘翘起的干皮。
“谢谢。”
“没事,我应该……”贝尔摩德微笑开口,顿了顿。
看着重新低下头,盯住被角发呆的红发少年,女人的蓝眸闪过一丝无人能觉察的黯然,她没能说完后半句话,美丽的笑容就已悄然收敛。
“……”
“……”
长久的沉寂后,贝尔摩德无声退出房间,尽可能轻地掩好了门,并未顺手关上灯。
源千穆发了一会儿的呆,意识逐渐汇拢,等到残留的药物反应也逐渐消退,手里有了力气,他自顾自地取过堆在床头柜的砖头书,接着昨天留下的标记,继续自学细胞生物学。
忍受苦难是为了救命,学习同样是为了自救,他的时间只有这么一点,根本分不出功夫去关心自己之外的人。
——于是,夜晚十点整,压在身后的枕头底下,手机雷打不动地响了一声。
“……”
源千穆对此不做回应,把举不动的专业书籍放在腿上,心无旁骛地翻了一页。
前后间隔依然是雷打不动的十秒钟,手机响了第二声,此后再无声响。
“…………”
源千穆表情冷漠,大概是想当做没听到没发现不知道。
昨天、前天、大前天亦或再往前追溯半个月的他也是这么做的,但有些事情,不是无视就能彻底当做不存在的。
尤其是对患有微妙强迫症的人,妥协是迟早的事,区别只在于能忍多久。
有一件好像有点重要的事情,源千穆刚才忘了告诉贝尔摩德。
Gin并非得了权就目无BOSS飞上了天,现实正相反,他是太严谨恭顺不留错处了,这两个月来,他凭一己之力,使因为不想看密密麻麻文字数据才果断甩锅的BOSS大脑被迫放空,顿觉另一层面的绝望。
无论大事小事,只要过了Gin的手,他都会在当天晚上十点整准时给BOSS发邮件汇报。
汇报的内容不重要,源千穆最初勉强自己看了一两页,就再也不愿意消耗自己疲惫的脑细胞,麻烦的是再怎么敷衍,下滑的视线总是无法跳过的段尾句。
Gin坚持不懈地将明明可以独立解决(毕竟过程有没有BOSS都一样)、根本不需要询问BOSS意见的问题,在每份报告的最后重复一遍,还是用的需要给出明确回答的提问形式。
【我计划于月底调整后勤部门的部分职能,计划书内附,请问您是否有额外的指示?】
【已整理好本季度的资金流转明细,毒.品交易已停止,顺便清除掉了借用组织的势力浑水摸鱼的蛀虫,冒昧请示您,下一季度的军火交易量能否增加?】
【遵从您的命令,总部一至四层人体实验的相关设施已停用,拟定改建为训练室,敢问您认为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