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察到了她这份藏得极深的心意,于是他开口,帮转述了这份感谢。
“还请原谅,冒昧地问一句,西川小姐家里的债务问题,现在解决了吗?”
“是!在这里工作的第二年就还完了负债,所以真的很感谢!”
“那就好,我等了几年才闲下来,可以把志保接过去照顾了,与西川小姐的雇佣关系只能结束……您的未来能够顺遂,我与志保也能安心了。您对下一份工作有想法吗,要是没有头绪的话,我可以为您介绍一份工作?”
“不用不用!我正好打算趁这个机会,在家休息一段时间呢其实,这些年攒下的存款,大概够我什么也不干二十年了,感激实在是难以言喻……”
两个大人就在宫野志保的儿童床边你来我往,你感谢我我感激你,真诚之余客套更不少,听得闭紧双眼的小女孩分外呆滞——
是的,宫野志保没睡着。
准确来说,她只是在装睡。
宫野志保在装睡的第一分钟就后悔了。
她起初是震惊和迷惑于自己在迷糊中竟然赖着不想动,还任由保姆帮她穿好衣服的行为,下一瞬却陷入了深深的羞耻中。
因为她随后就发现,自己的手,在不知不觉间抓住了保姆的衣摆,还抓得相当紧实。
保姆忙着关心她的身体,一时半会儿没有发现——不行,不可以,绝对、不能让西川小姐发现!
被发现了会很尴尬。
天才儿童宫野志保短暂十年的生命里,可以聪慧、高傲、冷淡、成熟,却从未有过——浑身起鸡皮疙瘩的窘迫。
好似自己小心翼翼藏进树洞的松子,差点就要一颗颗滚落出来,被树洞外蹲守的人看见。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抗拒得如此强烈,总之,坚决不允许就是了,松子必须赶紧扒回来。
所以她干了可以计入人生里程碑的一件事:装睡。
然而,这竟是更加后悔且羞耻尴尬别扭的开端。
——阿方索·克托尔,或者,源千穆。
这个红发红眼的青年,她未来的“监护人”,初次见面时,就瞬间晋升为对宫野志保专攻的“克星”。
谁知道他怎么看出来……不对,是毫无根据乱猜的。
他居然擅自代替“我”,向西川小姐表示感谢!还说感谢西川小姐的付出……
拼命装睡的宫野志保:“……!!!”
她自认如老人般沉定的内心世界,禁不住一阵咯嘣哐啷大地震。
呆滞过后,完全不像她会有的五味具杂,一股脑从心口奔涌而出,化作鸡皮疙瘩传遍全身。
红发青年——当然,这时候她还不知道他长什么模样——每情真意切地说上一句,宫野志保的鸡皮疙瘩就起上一片,恨不得立刻爬起来阻止他不要说了,她没有这么想!没有!
十岁的小志保功力尚且不足,要是换成十七岁,已经经受过千穆哥熏陶的大志保——灰原哀,这时候就该淡定地睁开眼,朝连小女孩都逗的恶趣味大人扯出一个嫌弃的假笑。
可惜十年后火箭筒还不存在。
小志保只能顶着一张快破功的小脸,硬着头皮继续装睡。
但立马,保姆被红发青年短短几句话惊吓到,忍不住站起身。
宫野志保抓住她衣摆那只手,出于不敢妄动让人觉察的心态,一直谨慎地没松开。
结果保姆这一站!
宫野志保反应还算快地松手,没让保姆发现自己一直拉着她的事实,但更可怕的事情出现了……
她被迫松开的手指头,僵在了半空中,堪堪停留在了保姆的身后。
原先有保姆侧身挡住,这下抬起的那只胳膊完全暴露,即使保姆看不见,在场的另一个人,所处方位恰到好处的另一个人——
完完全全、被看到了啊!
不对。
宫野志保迅速反应过来,这个监护人恐怕一进门就发现了,不只是手的细节,还有她的真实想法。
他根本没有蹲在树洞前窥看,而是毫不客气地直接伸手,把她藏好的松子全取了出来。
他似乎还找到了全身躲进暗处的她,将遮挡外界天光的盖顶,微笑着打开,正俯身,往里看。
——被看穿了。
头顶出现了一双红色的眼睛。
宫野志保的第一反应是恐惧。
似乎想到了什么,茶发小女孩禁不住微微发抖,悬空的手也没法再僵住,而是缓缓地、缓缓地下落,最后一瞬,有如触电般缩回胸前。
而这些变化,还在跟对方笑谈的保姆一无所知。
宫野志保看不见“监护人”的表情,但这个全然陌生的男人,必然正用恐怖的视线锁定着她的细小动作,用温和的表象作为伪装,内心则在平静地、冷酷地评判她的表现。
她得到的评价,只会是【不合格】。
——好、可怕。
这一次遇到的,大概是比以前的“监护人”还要恐怖的男人。
宫野志保越发不敢乱动,可是身体的微颤怎么都止不住。
小女孩几乎要被自己揣测出的恐惧淹没。
这些恐惧,不是短暂几分钟就产生的,而是在很久以前便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