霞飞路地处法租界,娱乐场所、购物场所和住宅区划分明确,房子所处环境格外清幽。
这栋半新不旧的房子附带一个极大的花园,站在门口可以看到垂在墙外称重的花树枝,还有瓦上爬上苔藓的红色屋顶。
建筑浑身粉刷原木色,黄昏降临的时候会散发金黄色的光。
可真好看。
在陈壁的带领下,三人穿过一条很长的甬道,踩在柔软干净的地毯上没有发出半点声音,最终来到一间大厅里,东西两侧装有两扇玻璃门
一扇玻璃直达房内花园,环境舒适鸟语花香,另一扇则是对着街道,被紧紧关闭起来,用半缕空的厚重蕾丝窗帘,遮挡得严严实实。
陈壁走过去,唰得一下拉开窗帘,面色阴沉不悦。
“我也不怕直白告诉你们,这就是房子租不出去的原因了。”陈壁指着面对街道的窗户,说:“这房子本来是两栋打通的,窗户当作出入口使用。现在分离开来,反而不安全了。”
“此处有学校,家长老师小孩来来往往,过往租客都嫌这落地窗危险…”
“如果你们介意,我可以再稍微降一下价,五万八这样。”
…赚大了。
不管是降价还是落地窗,都是黎觉予需要的东西。
可即使心中认定此处划算,黎觉予嘴上还要假装为难地说:“可是窗户对街道太危险了。陈公你也看到了,我们是寡母孤女,最担心的就是治安问题了…”
“可是这里是租界啊,治安绝对好…”
陈壁试图给房子说好话。
“我们又不是法国人,也不认识法国人,还不会法语,遇到事找法租界警察没用呀…”
“哎呀这嘛…”
陈壁卡壳了。他年轻时当高官,被身边人捧惯了,现今下岗由远离社会,嘴皮子不利索,轻轻松松就被黎觉予几句卖惨的话给带偏了。
看着“两位寡母孤女”,陈壁怜惜地说:“你看五万七可以吗?再少可不行了…”
“这房子如果能租出去,也能租四十余大洋一个月呢。”
“可是这不是租不出去嘛!”黎觉予随手摸一把花瓶刁钻的地方,说:“喏,你看着黑灰,估计都好几十年没住过人了,也不知道会不会有脏东西。”
黎母立刻配合:“哎哟,那可不行噢!”
“脏东西,败运道呢!可不能住了这房子…”
“…你们别乱说!”陈壁连忙告饶,生怕这两人吹衰房子。
最后在黎觉予的降维碾压下,六万大洋的房子被讲到五万五,还附送三个月的水电费,现有家具免费赠送,不需要另外付钱。
黎母从来都听黎觉予的,见价格谈成后,也不多说什么,当场签约盖章付钱,一气呵成。
收到钱后,陈壁乐呵呵走了,将房子留给它的新主人。
黎母纠结地摆弄窗帘,怎么看这个窗户怎么不顺眼:“的确挺不安全的,要不我们买点厚重的窗帘,将它遮起来,免得被有心人盯上。”
“没关系,陈公有一点说对了——这里是租界,不是那么好犯罪的。”
黎觉予用手拂过家具,满意地打量大厅内光亮的各个角落,说:“我觉得不能吃老本,这个房间你不觉得特别适合用来开彩妆店吗?”
这种店家一体的概念其实不难理解,因为民国时期多的是这种小经营家庭,即在店楼上,加盖隔层,放置床榻,用以员工和店老板休息。
只不过黎觉予的房子要更大,更有气派罢了。
“让客人来家里化妆吗?”
“对。”黎觉予双眸亮晶晶,“不只有彩妆服务,我想要效仿美国的蜜丝佛陀先生,开一家化妆和彩妆用品专卖店。专门研制自己的化妆品,销售给民国酷爱时髦的小姐们。”
在纽约百老汇后台,和蜜丝佛陀先生的聊天,让黎觉予感触良多。
一直以来,她都是以赚钱为目的,服务客人设计妆容。但其实,作为穿越者的她也可以将先进思想投射当代,制作出能让上海,乃至全国普通女孩都买得起的化妆品。
不过,设计、配方、制作产品又是另外的难事,得寻个领路人带着跑,才会方便。
满心思虑的黎觉予将目光放到窗外,视线漫无目的地飘荡着。
忽然,她看到那么一个人,穿着和上海格格不入的常西服,但衣服打扮样貌都不重要,他最吸引黎觉予的,是眼神。
当中惊愕难以忽略。
周辰溥家在愚园路,但他很讨厌那个权贵环绕的地方,觉得虚伪嘈杂得很。
所以虽然他今早已经抵达上海,却不着急回愚园路的家,只想在外多呆一会闲逛一会,少迎一些客人拜访,少面对父母一刻。
于是不知不觉,他竟让车夫将车拉到这里,来到这片与他无关的法租界住宅区。
也不算无关,因为在周辰溥还小的时候,大概十二、三岁?曾在法租界华童公学上学。
那时的他,每天乘坐有轨巴士上下学,都会经过这片法租界公寓,然后被这里坏境吸引。
这栋洋房许久,或者说从来没住过人——上下左右都是人迹罕至的小径,栅栏后面种有金黄摇曳的法国梧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