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字机滴滴答答的声音在空荡房间里回响,茫然无措的黎觉予坐在桌子前,觉得自己像正被审讯的罪犯,接受着无声的“严刑拷打”。
直到换行器刷一声发出脆响,才惊醒混沌的她。
“玛丽小姐,请放松一些。”林苏北端来一杯咖啡,说:“这个采访很简单,主要针对你身为华夏人在百老汇闯荡的经历,随便说一些就好了。”
“咳咳呃…”黎觉予也觉得自己严正以待的样子好夸张,不好意思地轻咳一声,借机放松僵硬的肩膀,“我就是我有点近乡情怯。”
“还有请不要叫我玛丽,我华夏名字是黎觉予,可以写那个。”
“黎小姐的中文说的很好。”
“是的,因为我是两年前离开华夏,平日里也会跟母亲用中文聊天。”
林苏北就是当初旁观黎觉予打人的记者,作为《电影》的海外摄影,他常年驻守百老汇,自然不知道上海两年前家喻户晓的黎家大小姐失踪案,不然听到后就要吓得跑出去报警了,哪还能继续采访。
现在的他,根据黎觉予的回答构想出的形象是:母女俩为了养活家人,跑到海外赚钱,凭借女儿异禀的天赋和超人的努力,在洋人中杀出一条血路,成功卫冕。
太励志了,下流阶层触底反杀王孙贵族啊!
本来百老汇的华夏女高音就稀罕,这个故事写上,不愁杂志卖不掉。
林苏北勉强压抑兴奋,刷刷在打字机上写下这个故事。
而黎觉予呢。
她在告诉自己,这只是幻境都是假的,不用紧张,才总算完成一整套采访。
在这样的心理暗示和身体疲惫告警下,越到后面的采访问题,黎觉予心理尺度越发加大,没头没脑地说出她将会后悔一生的社死回答。
因为两人刚认识,记者先是礼貌委婉,套路化地提问:“据我所知,歌剧是昂贵的爱好,当时你是怎么想到要唱歌剧,又是怎么接触歌剧的?”
“噢…”黎觉予浑浑噩噩,满脑子都是家里的浴缸:“最初接触歌剧是在霓虹,当时我初恋的母亲很爱听歌剧,我们在家里后花园一起听了,当时我就决定要学歌剧了。”
顿了一下,又补充:“然后我就去宝冢歌剧学院了。”
…?
林苏北觉得自己听岔了。
在霓虹有个带后花园的大房子,还能让歌剧演员们上门表演…这位初恋得是什么来头,才能这么潇洒。
不过因为和歌剧没有关系,所以他没有追问关于初恋的话题,转问其他:“既然当时在宝冢发展得不错,为什么毅然决定去法兰西呢?”
“地震啊,辛辛苦苦买的房子没了,不想工作了。”
“那在法兰西继续唱歌剧的契机是?”林苏北觉得自己敲字的双手微微颤抖,好家伙,工作一年房子都买了,这也太吓人了。
他在纽约工作三年了,还没存够一间厕所钱。
“找了两个牛逼哄哄的室友,其中一个就站在门外,百老汇导演,我的经纪人。”
如果黎觉予现在清醒着,肯定想剪烂自己的嘴,偏偏说的时候她没觉得回答有半点问题。
面对记者问的:“法兰西生活最辛苦的事情是什么?”
她回答:“站立式厕所,挑战人类柔软极限…”
…
《电影》采访结束了。
林恩在门外呼唤黎觉予回家。
她起身的时候,看到林苏北面前小山模样的纸巾堆,专门用来擦汗的。
黎觉予贴心问道:“林记者是热了吗?不如我把窗户开开?”
“不用。”林苏北又抽一张纸,平复下心情后说:“访谈和照片胶卷送回国需要很长时间,到时候杂志出版后我联系你把?”
“不用了。”
反正幻境的东西,黎觉予也不稀罕看:“我还不知道接下来要去哪,你恐怕找不到我。希望我的访谈内容对你有帮助。”
“那是当然,黎小姐客气了。”
就这样,两人以两种不同的心境,结束这次访谈。
打那天起,饶是林苏北知道黎觉予会火,也没想到居然会那么火。
1924年10月15日。有咪咪粉丝失控冲上大都会舞台。
1924年10月20日。黎觉予单人海报顺应粉丝要求新鲜出炉,分派在门票小男孩身上,当初被黎觉予扶一把的男孩们,穿着硬海报,在街上蹦蹦跳跳,真情安利《波西米亚人》。
一个不小心他又走出百老汇大道,走进华尔街,又遇到当初的周辰溥。
“先生先生,要再买一张门票吗?”小男孩童趣十足地指指身上的海报,说:“这个女高音,也是华夏人呢!你们华夏人都是那么聪明优秀还善良的吗?”
周辰溥轻笑一声,回想当初看到的[玛丽,20岁],说:“是她很出色。”
“再给我两张门票吧,不需要太好的位置…”
交易达成,小男孩驮着那张漂漂亮亮的女人海报,迈着小短腿冲出华尔街。
适应半个月的卖票工作后,他已经知道华尔街不归属百老汇大道,但为了能见到周辰溥,小男孩时不时就来金融大道上转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