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感觉脑海中一片雪花般的空白。
他想站出身来,拉住黎觉予的手不让她上前,可母亲却紧紧拽住他的衣服下摆。
母亲用尽她全身的力气,手背青筋横纵乍现,抓得他礼服下摆完全扭曲了。
物部将司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黎觉予走上去,像一颗掀开蒙布的珍珠被示众。
茶室的寒暄没有持续多久。
在黎觉予的过往被盘透前,终于,物部老爷出声,说要引路带大家去观赏枫叶。
除物部夫人和将司外,其他人都一个接一个,跟着老爷走出去。
可能是故意让两位年轻人独处,一群人走着走着,等黎觉予回过神来时,就剩下她和堀越旬两人,站在秋风瑟瑟的庭院中间。
“搞什么啊?”黎觉予无语。
她斜瞥一眼堀越旬后说:“周围没有人了,不用装模做样了。”
“黎小姐可真了解我。”
离开养父母的堀越旬,转眼变得嬉皮笑脸。
他没有随黎觉予坐下,而是站在别人庭院当中,毫不避讳地八卦物部家:“你还不懂吗?物部老爷想介绍你我认识,看看有没有机会联姻叻!”
说完物部家,他转眼又抨击起自己家:“成田屋对外总是装模做样,私下不知道多羡慕物部一郎娶了药房连锁林家,从而获得巨额财产,复兴中落的家业。至于林家要求的一夫一妻制?夫人看不到的女人算是小妾吗?”
“…”
打死黎觉予她都想不到,自己会从外人口中,听到物部家内部的秘辛。
不过,堀越旬说错了一点——夫人连她和将司牵手都能感知到,怎么会不知道小妾存在?
这样看来,最可怜的似乎是单纯无辜的物部将司,置身虚幻温馨中而不自知,将来如果知道母亲经受过什么样的磨难,也不知道有多痛心疾首。
“真可怜啊…”黎觉予叹了口气,感叹道。
她的话没有主语,堀越旬却莫名心有感应,知道她在说谁。
“倒也不必那么快可怜物部将司。在场人中,谁不比他过得凄惨?”
堀越旬耸耸肩,坦率地戳破茶室里的谎言:“黎觉予,你真以为自己是物部夫人侄女吗?不过是个被私生女抢夺继承权、还被赶出黎公馆的前大小姐。”
“我找梨园朋友打探了一下,才知道你是前段时间的上海名人呢。”
“不过你也挺了不起的,居然那么快找到生路,闯回上流阶层。不得不说,你这个求生欲,让我觉得你很不错,你我会是同类。”
这是赞美吗?
感觉不是。
而且黎觉予压根不吃这套。
她随口回复了句:“谢谢,你也不赖,成田屋养子。”
秋风席卷,然后在这个阴暗庭院里悄然收紧,像是风也在畏惧里头站着的两位恶人一样。
黎觉予大方承认自己的手段后,堀越旬却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噗嗤——哈哈哈哈哈!”
堀越旬笑的时候,手一直捂在腰腹上,直到这时,黎觉予才隐隐发现,对方似乎受伤了。
“你怎么了?”
“我们联姻吧。”
两个人同时说出两句截然不同的话。
还没等女方露出冷脸,堀越旬却突然将连襟和服拉开一段,毫不避忌、光天化日地露出胸膛青青紫紫伤痕。
他说:“我们是一样的人,就应该联手,才能在霓虹闯出一片天。”
“开什么玩笑?”黎觉予转头就要走,却被堀越旬一句话,锤得走不动道。
“我杀人了。为了荣华富贵,我害死堀越家亲儿子,才终于摆脱梨园打杂的卑微身份,跻身霓虹上流阶层…从本质上来,难道我们不是最合适彼此的人吗?”
堀越旬边说,边走上前,用手指摸索着黎觉予的手心。
简直像疯了一样。
估计他自觉拥有黎觉予的把柄,才敢这么毫不顾忌地说出真相,通过自爆来谋求合作…但在黎觉予看来,他就是个毫无人性的疯子。
“闭嘴吧。我可没有害死过人。”
黎觉予一把甩开堀越旬的手,却又摆不出嫌恶表情。
因为他俩站在一起,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
她只能避开这类讨论,警告说:“还有,你给我离物部将司远一点。”
“你拒绝我,是因为将司?”
堀越旬一脸不可置信:“他什么都不知道,太幸福、单纯了,根本不适合你。一个没见过黑暗的人,怎么可能跟黑暗本身在一起?”
堀越旬用着接近自言自语的音量,说:“除非他知道真相…“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黎觉予拽他衣领的动作,硬生生给打断了。
这一刻,黎觉予代替了男朋友的身份,气势全开。
她一字一句地警告说:“不要碰物部将司…除非你想死在我手上。“
旧伤被牵动,疼得堀越旬笑得凄惨。
他怪腔怪调的话回传在庭院中,消融在秋风中,他说:“你看,我们是一样的人。”
“你等着看吧,你和物部将司无法长久的。”
庭院的另一边,两家老爷聊得哈哈大笑,出奇和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