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祈祷不要入梦,10秒钟后,她就发现自己坐在夫人的琴房里,和夫人的老师松山,也就是大阪内知名的声乐老师并肩而坐。
物部夫人上课的琴房,位于正房外的小楼上。
本来是日本式的榻榻米房间,却被花里胡哨地换上土耳其地毯,挂上蕾丝窗帘,摆设西式家具,改成了混合西房。
夫人坐在凸窗前,背对物部家后花园的梅花林,在老师的琴声下歌唱,歌声温厚婉转。
而黎觉予之所以在这陪着上课,是为了充当夫人的眼睛,照看夫人。
忽然,她想起昨天,另个年轻女佣说要告知她夫人喜恶的事情,就感觉一阵好笑。
当时她还带了石头去,想说对方如果要动手,她也是占上风的一个。却没想到,那女佣完全没有以暴制暴的打算,只是低级又明显地耍了一个心机。
她说:“夫人喜欢活泼,爱说话的女孩…”
呵呵,如果黎觉予自己不是豪门中出来的人,可能还真的信了。
虽然时代不同,但人性却是相同的——家中底蕴深厚且身患残疾的人,大多倨傲无比。能对照看自己多年的女仆总管说出“那你自杀吧”这种话的夫人,怎么可能喜欢话痨活力女孩?
至少,如果是她,目不能视的情况下身边人叽叽喳喳,肯定恼怒得只想踹人…
想到这,黎觉予干脆一言不发,将所有注意力放到完成带夫人去休息室的任务上。
从醒来开始,她便绷紧神经,全神贯注听着夫人的歌声,随时随地揣测夫人的细微表情。
一旦音乐停止,夫人又呈现松口气,双手放在腹部的状态。
那不用对方开口,黎觉予就自觉站起身来,扶着夫人往休息室走。
到了休息室,她也一丝一毫放松都没有。
一旦注意到夫人想从沙发上站起来的动作,黎觉予便及时上前相扶,牵着对方的手回去,还贴心地把热毛巾敷在夫人嗓子眼处。
全程没有一点交流,却该死的很有安全感。
就连松山琴师也笑着调侃道:“看来,物部夫人找了个聪慧的女佣。”
“是吗?”物部夫人答。
夫人这种似是而非的回答让黎觉予有些隐隐不安。
果不其然,接下来全程,物部夫人的命令都像打哑谜一样,时而蹙眉咳嗽,时而摆出简单手势,
总之无论夫人想要什么,都不明确地表现出来,全靠黎觉予自个集中精力去猜,有种在经历什么超高难度的英语听力考试一样。
万幸的是,黎觉予多年在豪门察言观色下养成的本能,让她轻松、成功地度过了主人家我行我素的几个小时。
声乐课终于结束了。
在仔细辨认出最后一个音符落下后,黎觉予面上虽无变化,实际心中却偷偷松了口气,赶紧站起来准备热毛巾和嗓子糖,准备带夫人离开声乐房。
却没想到夫人却不愿意走。
她稳如磐石地坐在坐垫上,双目紧闭平视前方,说:“我想听西洋音乐,你去,找一首喜悦、欢快点的外文歌曲,节奏不要太慢…”
这还是进入幻境后,夫人唯一发出的明确命令。
如果按刚刚哑谜式的玩法,打死黎觉予她都猜不到夫人要听什么歌。
她赶紧站起身来翻找唱片。
其间,琴房“吱——”地一声被拉开。
黎觉予忙中抽空回头看是谁,却听到夫人心有感应的一句问话:“将司,你怎么来了?”
“嗯…忽然想听音乐了。”
“奇怪,你不是最讨厌音乐这些娱乐玩意吗?”
原来是男主将司来了啊。
在这对母子对话期间,黎觉予已经从黑胶唱片中翻出歌剧《佩利亚斯与梅丽桑德》,放置在唱片机上。
如果没记错的话,第一幕剧情是王子遇上漂亮的迷路少女,两人相遇即相爱,配乐和唱腔都挺轻松、欢快的。
在吃片针的作用下,浪漫交响曲和一句话带了两三句“Love”的歌词,从大喇叭中放出来。
黎觉予只顾着考虑夫人的命令,却完全忘了,她昨天误以为幻境是梦境,骗将司说两人是情人关系的事情。
等到她再次入座,才发现将司眼神飘忽不定,耳朵也莫名的通体发红。
“黎,你是学过唱歌、或者是笼统点说…你学过音乐吗?”夫人紧闭双目的脸,准确无误地朝黎觉予的方向转来,莫名给人一种紧张感。
学过吗?
黎觉予想不起了。
她曾经藏在放着水流的厕所里,偷偷学声乐,学过剧,但在十年如一日的豪门沉浮中,她也有些遗忘了最初的想法。
回忆拖慢了黎觉予回答的速度,可向来我行我素的物部夫人,压根没耐心等一个答案,而是强势地继续说:“你是知道学声乐的人不能受流行音乐的影响,所以才选了这首歌吗?”
“佩利亚斯与梅丽桑德,可不是大街上随处能听到的音乐。”
“而且这是你第一次陪同上课,却能在每个音节段落,准确判断出是曲终还是曲缓…作为一个女佣,你对音乐的了解程度超乎我想象。或者说,你对音乐很有灵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