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雾被白皙的指尖拨弄, 有如琴弦轻盈地流泻。
瀛舟握住空中一段流雾,慢慢收到面前,流雾在掌心活物般的起伏, 一团深浓厚重的白中,隐约流动着鲜活光影的色彩
天地如鸡子,自东海裂, 东海始混沌,混沌化万物。
那若是以万物倒逼东海混沌, 以混沌裂天空,让这沧澜穹顶再无遮掩,叫那浩浩星海尽收眼底,是否便能遥遥一问那浩空深处最不可捉摸至高的存在。
一道灵光自天边遥遥而来,坠入他眉心。
他抚着眉心, 轻轻一叹。
“到底还是你快了一步。”
这沧澜化神第一人,到底让与他了。
但这也无妨。
瀛舟目光远扩,望向那已经被斑斓色彩渲染出另一幅时空光影的海面,唇角微微翘起。
凤凰的尾翼卷冰雪飘落。
白衣的凤鸣剑挟着清冷剑风而至, 剑光划断濒临一线的杀机, 在高溅的鲜血和喷涌的黑涡中, 生生拨开交战的双方。
元景烁捂着血肉淋漓的肩膀倒跃数步, 晏凌踉跄一步踩进黑涡, 抬起头, 漠漠望着那不速而来的剑客。
楚如瑶很美,她有一张很美的脸孔, 可她的眼睛里没有美丽的光彩,只有比冰更冷寂的肃寒。
她看见远处紧张围观的许多人、各方势力,她又低下头, 看着晏凌,又看了看元景烁。
如果她的师尊在这里,这个时候便会先笑一笑,用如沐春风却不敢让任何人忽视的笑言,举重若轻巧妙化解这剑拔弩张的气氛。
但她以前就不会笑,现在也很久没笑过,更不知道该怎么笑了。
她很难过,可难过太多了、太久了,于是她的脸好像已经僵硬了,甚至摆不出什么表情了。
所以她只举起手中的令牌,在所有人的注目中,用一种毋庸置疑的冰冷语调:
“我是楚如瑶,万仞剑阁掌门。”
楚如瑶说:“我以三山之首的名义,命令尔等停战。”
没有人说话。
岑知望着呈僵持之态的楚如瑶、晏凌与元景烁。
师尊没了,她要来扛起音斋的未来了。
晏凌善恶不可捉摸,人皇手腕酷烈铁血。
他们都太骄傲了,也太狠了,有不惜杀千万人以成全来日太平的决绝。
可这里有这么多人,这天底下还有那么多人,究竟还要多少人,会变成那被碾碎的“千万人”,流尽了血,求一个不知何时到来的太平。
岑知望着他们,望着远远近近所有人复杂各异的神色,突然带着身后音斋的诸多弟子齐齐屈膝低头,声音清冽坚定:“缘生音斋,恭听剑阁号令。”
空气陡然一凝,不知多少人愕然看向她们。
谁也没有想到,缘生音斋会这么选择。
三山如流星陨落,所谓的沧澜魁宗万仞剑阁仅剩楚如瑶一人,她的资历、她的名望,甚至不及叛宗的晏凌与血屠三州的人皇元景烁。
她压不住这九州,压不住这天下英豪,正如俗世年幼的皇朝新帝压不住倾颓的山河,所以注定将有群雄并起,狼烟烽火并百鬼魑魅丛生,列侯纷争割据,在血与白骨的广阔原野上,建起新的秩序与王朝。
他们来此,是为亲眼见证黑渊主与人皇的一战,有人中庸自持只求自保,有人想抢占先机投向最强大的胜利者,更不乏有人抱着两虎相争渔翁得利的小心思……空气纠缠着每个人浓重而不可告人的野心与欲望,谁都在权衡,在犹豫,在选择。
但音斋已经做出了选择,作为如今仅剩寥寥的九门,新一任的斋主毅然第一个将所有的筹码推向剑阁,推向那撑起剑阁之名的年轻而仅剩的凤鸣剑。
乌深望着镇静俯身的岑知,又去望那从高处看来的楚如瑶。
他脑子没有那么好使,他不明白这些人一个个到底都想做什么,他只记得,掌门陨落前,攥着他的胳膊要他跟住剑阁。
许多许多年前,金阳罗堂的老祖,便是为沧澜祖师爷铸剑修剑的筑器人。
沧澜祖师爷走一个地方,老祖就赤膊背着铸鼎跟去一个地方,沧澜祖师爷杀一个魔头、杀一头凶兽,剑裂了卷了,都是老祖来修。
剑阁有一日,金阳罗堂就要跟一日
三山之首,天下忠义士必云合而影从,不正应如是。
乌深双手撞拳,声如洪钟震响:“金阳罗堂,听剑阁号令。”
众人一惊。
楚如瑶看向他们的方向,眼底隐有震动,嘴唇缓缓抿紧。
两门俯首,气氛逐渐古怪,许多没什么野心的中立势力左右望了望,一咬牙也躬身行礼:“我等听剑阁号令。”
晏凌没有说话。
从与元景烁交战,直至楚如瑶的到来,他始终沉默得便像一座雕塑。
海畔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