嗒嗒嗒嗒…… 天空落下血雨。 敲在了谁的心窗。 …… …… 苦觉的眼睛闭上了,他终于可以休息。 姜望的眼睛睁开了,他还要面对这个世界。 所谓命运的掠影,就这样传递在眸光中。 悬空寺方丈苦命大师,以绝世手段,让他得以走进苦觉的命运,旁观苦觉的最后时刻。看到那淹没在长河,也本该沉没在时光河流里的故事。 他从未如此近距离地感受苦觉,也从未……如此遥远。 四年前他走出生灵碑,天空漂浮的,竟是这场血雨。 那个名为半夏的道士,撑着油纸伞,从血雨中走来,是上国真人的姿态。 那时候他还想,莫非是关乎庄高羡的天地之悲,从冥乡落到外间? 原来那天下了两场雨。 一场雨下在故事里,一场雨下在回忆中。 他姜望天下扬名啦,一场弑真之战,足够载入史册。 那黄脸的老僧以一敌六……无人知,无人知。 只有一场寂寞的血雨。 青烟缭绕,烟气中对坐的两人都有些隐约。 悬空寺的方丈,是苦命的禅。 三宝山的净深,也似泥塑的像。 方丈看到姜望的眼睛是幽深的,这一刻并不体现情绪,像是一个无底的黑洞,把所有的光线都吞下了。 他想说些什么,但还是沉默。 “净礼呢?”姜望的声音有些暗哑。 苦命道:“苦觉出事之后,苦病就去龙宫,把净礼带回了山门。他哭了几天之后就开始冲击洞真,想要独自去报仇。我把他关起来了,不想他去送死——你要见他吗?” “不用了。也不要告诉他我来过。”姜望慢慢说道:“让他继续闭关吧。他太天真。真人在这个世界上,仍然是渺小的。” “苦觉还有最后一封信,说实在瞒不住的时候再给你。”苦命说着,从怀里取出一封薄信来,放在了长案上。 他语重心长地道:“何止真人呢?我侥幸证得衍道,走上所谓绝巅,也时常自觉渺小。” 姜望当然听得明白。 姜望也非常清楚,中央大景帝国,是怎样的庞然大物。 天下间,无论秦楚诸强,又或万古大宗,谁不在它的阴影之下? 当年孟天海在祸水冲击超脱,宋菩提就说过,孟天海若敢强夺云梦舟,哪怕超脱了,出了红尘之门,也要打死他。 楚国尚且有如此底气,天下第一的中央景国,又该是何等磅礴! 最后孟天海是怎样失败的,他在祸水第一线,也看得清清楚楚。那留名在红尘之门上的景文帝,是道历新启以来,第一尊超脱。 景国之强,强到令人窒息,强到天下缄默。 所以从头到尾他没有问一句——悬空寺怎么什么都没做。又或者说,悬空寺应该做什么。 悬空寺难道就愿意认下这件事? 只是不认又怎么样? 苦觉已经脱离了悬空寺。 苦觉在出发之前,就已经准备好赴死。 他是以三宝山苦觉的身份,拦在靖天六友面前,而不涉及悬空寺任何。 姜望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拿起那封信——苦觉所留下的最后一封。 那潦草的字迹,如今看来是这样亲切。 而这封信,跟之前的所有都不同。 信封上写着:净深亲启。 这四个字写得认认真真,很有礼貌的样子。 但信纸上第一句就是——小王八羔子,是不是又要犯浑? 姜望几乎能看到那个叉腰叫骂的黄脸老僧,但毕竟,只是“几乎”。 当世真人,太难欺骗自己。 除了这些文字,眼前什么都没有。 但又真能说,什么都没有吗? 他往下看—— “从认识你的第一天,老子就在劝你,劝了这个劝那个,这么多年,你是一句好话都不听!我查过你的生肖,倒也不属驴,怎的脑后全是反骨?是不是想气死为师,夺我三宝山的基业?” “罢了罢了,从前都作罢!为师宽宏大量,不与你这臭小子计较。” “最后跟你说一件事,你老老实实给我听好了,老子还能算你浪子回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