亏这条大鱼没有嚼碎了再咽的进食习惯……
姜望从那些黑色的液体里跃出来,找了一个地势比较高的地方重新坐下。
这里臭是臭了点,但他并不打算现在就离开。目前最重要的是调养身体,恢复伤势。在这里还算安全,出去后可容不得半点差错。
身在鱼腹,不知日夜。
姜望也没工夫去考虑时间。
这具还算强大的肉身,在山海境里动不动被打得漏风漏雨,他倒是没有久病成良医,毕竟医道高深,非旬日可成。但对于修补体魄缺损之类的事情,也已经比较习惯了。
进山海境以来频频遇险,也不知是该说这里的环境太恶劣,还是该怨自己的运气太糟糕。
姜望并不会轻视自己的实力,自己都举步维艰的话,其他人也绝不可能轻松才是。这样的艰难程度,真的是在正常的考验范围内吗?
不谦虚的说,自己都困顿如此了,这九百多年来,楚国能有多少人通过这里的考验?
不知是否和九章玉璧齐现有关……
就这样一边漫无头绪地遐想着,一边细致修补伤势。
待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他便提剑而起。
眼前所见,鱼鳖皆死,甲壳半腐,昨日状非今日状。一条海鱼的腹中,也有沧海桑田。
姜望本可以直接剖开鱼腹离去,但毕竟也有赖相送一场,便稍等了一等。在这条大鱼再次进食的那一刻,直接以水元绕身,冲出喉口。
这就是一条笨重的大鱼,凭借体型的优势。倒也能横行霸道。不过面对那些异兽,也便只是食物罢了。
此刻它外凸的鱼目转了转,看着眼前的小不点,显然有些疑惑。
姜望也不理会,召出追思草来,略看了一阵,便冲出海面,寻左光殊而去。
追思秘术还能够感应到神魂痕迹,说明左光殊他们并没有走太远。
分开的时候,月天奴伤势未复,左光殊还在昏迷,本身是不太扛得住风险的,也不知现在如何……
而且当时为了不让伍陵他们起疑,他特意把三人唯一的一块橘颂玉璧拿在手里。没有玉璧,就算月天奴和左光殊想要离场,也带不走任何东西,处境实在是会很窘迫。
念及这些,他飞得很快。
经历了几天的追逃,又持续了不知道几天的昏迷,现在姜望已经重新丢失了方向,只能循着追思秘术微弱的感应疾飞。
远天,碧海,青衣猎猎。
值得庆幸的是,路上并没有再出现什么意外,没有哪位心情不好的异兽大爷出来劫道。
大约两个时辰之后,追思秘术的感应就已经很清晰。
三个时辰后,视野里已经出现了人影。
姜望疾飞的身形却戛然而止,顿在半空。
在他的视野里,天清云澈,海风自由。
碧蓝色的平静海面上,停歇着体型巨大的机关摩呼罗迦。
它站着不动,蛇首微垂。
左手掌心里停着的月天奴,和右手掌心里停着的左光殊,全都闭目盘坐,似是入定了。对于姜望的到来,也毫无知觉。
而姜望所有的注意力,都凝聚在机关摩呼罗迦前方,约十丈远处——
那是一个宽袍大袖的男子,侧身对着摩呼罗迦,独自盘坐在如镜的海面上,手持一支很长的钓竿,钓线高高垂落,似乎入水很深。
机关摩呼罗迦在其人右侧,姜望此时赶来,正在他左侧。
乾阳赤瞳瞧得清楚其人的侧脸,眉眼清晰,轮廓见得分明……
姜望握紧了长剑。
他如何不记得这个人?
上一次见面,还是在雍国。
在文溪县城一条普通的街道上,两个人有过非常短暂的交流。
张临川……
不对,上次这个人说他不是张临川。
但这个人,到底是不是上次那个人?
这个张临川,到底是不是真的那个张临川?
正在姜望越琢磨越觉烦躁的时候,那人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
就是这一眼,让姜望平静了下来。
的确是在文溪县城里遇到的那个人。
那种仿佛独立于世界之外的疏冷气质,给姜望留下过非常深刻的印象。
“想不到是你。”这人说道,声音仍是温和的。
倒似是没有什么敌意。
姜望看了看机关摩呼罗迦掌中托着的两个人,再看向他:“怎么回事?”
这人提着手里的钓竿,坐姿未动,只道:“那个女人先前追踪过我,我便顺手留了个记号。不久前感应到了,就顺便过来看看。”
他语气平缓,描述着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他们身上没有九章玉璧,我就想,等一等,或许有人过来……然后等到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