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座巨大的刑台。
台下是表情各异的、密密麻麻的人。
每一张脸都仰着,每一双眼睛都看着,每一张嘴都在张合着……怒喊着什么。
他们在喊着什么?
姜望不知道。
他现在,状态昏沉。
他的双手双脚,都被乌黑的锁链捆缚着。这锁链桎梏着他的神魂、真元、神通、肉身力量……几乎桎梏了一切。勒得他喘不过气来,遍身痛楚。
此链有个名目,唤做“囚魔”。
是了,囚“魔”。
他是通魔之人,他是人族的叛徒,是魔族的奸细。
他背叛了他的朋友,背叛了他的家、他的国,甚至于他的种族,他是有史以来最无耻、最恶毒的败类。
他是魔。
在目前公开的说法中——
不久之前,景国镜世台公布通魔罪名,景国天骄赵玄阳出手,擒姜望于中山国。
齐国意图姑息,悬空寺苦觉老僧意图庇之。为了挑战景国的地位,配合自己不可告人之野心,牧国和楚国也相继发声抗议。
景国不欲多方树敌,故而不曾阻拦苦觉。放任真人追神临,以等换之前的神临追内府。
两件事情,算是扯平。
为了摆脱苦觉的追踪,赵玄阳不得已之下,带着姜望躲入上古魔窟。
但没有人能够想到,姜望在魔族中地位竟然如此之高。以内府修为,竟然能够沟通万界荒墓,直接召唤了一位真魔降临!
危急关头,大罗山太虞真人降临,一剑斩真魔,救赵玄阳于绝命前。
再然后,姜望就被押到了玉京山,吊在了这座巨大的刑台上。
不必再公审了。
被太虞真人斩杀的真魔,本身已是铁证。
这就是事情的真相。
所以姜望如今在这里。
此时,他的双手是张开的,被捆在延展的横木之上,仿佛在拥抱所有的唾弃和辱骂。
数不清的臭鸡蛋、烂果子,砸着他的胸膛,他的脖颈,他的脸。
黏糊糊,臭馊馊。
一如他的声名。
什么天下第一内府,什么齐国第一天骄、三品金瓜武士、四品青牌捕头、爵封青羊子、一言九鼎姜青羊……
俱是飘散了。
现在只剩下一个面目可憎的字眼——“魔”。
虽是人身,虽修的是人族功法,但甘做魔族奸细,沦为魔族走狗,也可算得上魔。
在他的右侧,整座刑台的边缘,竖着一根气息古老、有着斑驳刻痕的圆木。
这是传承古老的刑罚。
待他被斩首之后,他的头颅,就会被悬挂在这根圆木上。
像古往今来那些已经伏诛的人族叛徒那样,以警示天下之人。
姜望张开嘴,想要解释。
宋婉溪是血傀真魔,并不是拥有神智的真魔,其前身是一位水族。这具血傀本身也是庄国开国太祖庄承乾所炼制,全程与他无关。
他只不过是继承了血傀烙印,怎能算通魔?
他何其无辜!
但他发不出声音来。
他在声音一道,有非凡的造诣,可现在他所有的力量,都已经被封锁。
他无法发声。
臭鸡蛋的蛋液模糊了视线,但他仍然努力地睁开眼睛。
他想要看清这些围观在刑台下的人,想要看清这个世界,但只看得到一张张扭曲的、模糊的脸,
他们在喊着什么?!
“你想知道,人世的真相吗?”有个声音问。
这声音无分男女,没有情绪,高低也在一个最均衡的位置,寻不到来处,好似是从心底发出。
人世的……真相?姜望混沌地想着。
忽然间,声音恢复了,所有的喧嚣全部涌来。
“杀了他!”
“一定要杀了他!”
“这个该死的魔族奸细!”
“该把他千刀万剐!”
“抽他的筋!剥他的皮!我要吃他的肉啊,喝他的血!”
……
“不!我不是魔族奸细!”
姜望猛地一个激灵,挣扎起来:“我救过遇险百姓,庇护过无辜海民,在迷界与海族生死搏杀,在观河台耀武,展现人族之未来!我不是魔族奸细!”
但他发出的每一个字,每一个音节,都像是结成了石块,沉在了泥淖中,不能激起半点涟漪。
“姜青羊啊姜青羊,想不到我聪明一世,却在你这里瞎了眼!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悲伤而痛苦。
这个声音太熟悉了。
姜望努力瞪大了眼睛,隐隐约约,在围观的人群之前,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