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风兼雨,在这个仲秋时节更显凄清。
韩江雪一路东进北上, 军纪严明, 军队所到之处, 还算是颇得民心。进山半月有余, 在地形不占优势,天公又不作美的情况下,连打了两场胜仗。倒也真算得上是军功一件了。
剿匪的司令部设在松江省和辽东省的教会处,此地群山环抱,良田稀少,又是往日里三不管的境地, 久而久之, 便山头林立, 土皇帝成群了。
韩江雪分而击之,起码从小势力开始一点点消灭,短短半月, 也算是有了不错的成绩了。
连日征战之苦,终在一场胜仗之后迎来了大晴天。
已经被潮湿和疾病困扰的将士们终于在身体和心理上体会了双重的慰藉, 韩江雪看着大家疲惫的笑脸,也不忍再继续行动了。
索性让全体官兵休整一天,也把行军的床被晾一晾。
月儿从韩江雪开拔, 便一直被带在他身边。病情一直反反复复,总是断断续续烧着,昏昏沉沉,几乎没有什么清醒的时候。
后来战事紧了, 韩江雪也知道一直把月儿留在大营里一来不利于月儿的病情,也确实会让他分心。便将月儿寄宿在了附近林子中的老乡家里,派了槃生与四个卫兵守着,老乡家的女主人又是个勤劳肯干的,多给些银钱,照顾得便更周全些。
及至今日天放晴,其实月儿已经醒了三天了。
大病一场,如脱胎换骨一般,跟了她十几年的婴儿肥终于离她而去了。月儿对坐镜前,看着衣服都松垮了一圈,脸上少了份稚嫩,倒多了一份清瘦的美。
那农妇看着少帅的娇夫人坐在窗前,为了御寒和照顾方便,穿得也都是粗布衣服,却有着她活了十几年所未能见到过的那种病恹恹的凄美。
她哪里懂得什么沉鱼落雁的形容词呢,只听过病西施,估计就是又白又清瘦,还这般好看吧。
槃生见月儿醒来,喜极而泣。跪在月儿床头哭了好一阵子,直到月儿没什么力气地嘲笑了他一番,才抹了眼泪起身。
槃生想把这喜讯赶紧告知韩江雪,月儿听闻战事吃紧,便说什么都不许她去打扰韩江雪。
大病一场,一如大梦一场。昏睡的日子里她似乎是五感具失的,却又好似能感知到一切。
他挑灯夜战,时不时回眸看上睡着的她一眼。他轻柔地在她额间一吻,他为她擦拭身子,他给她打针喂药,他在她耳畔一遍遍对她说他后悔了,她快醒过来,只要她醒过来,他愿意让她做任何事情......
她似是感知不到,却又件件都印刻在脑海之中。
睡了这么久,月儿突然觉得活得通透了。临昏迷前韩江雪的话一遍又一遍地逡巡在她的脑海里。鬼门关上走过一遭了,便真的无所畏惧了,出身如何,遭遇如何,本就不是她所能控制的。
但涅槃重生,接下来的人生便是要靠自己去把握的了。
醒来三日,月儿试着自己下床,试着自己穿衣吃饭,试着去打听韩江雪在前线的情况。
妇人收了钱尽心竭力去照顾着,月儿却并不肯让她来伺候。
她需要尽快恢复,要么回家去面对家里的一地鸡毛,为韩江雪扫除后方的障碍,要么能陪伴他左右,给予韩江雪温暖和照顾。
更何况,昏昏沉沉睁眼时,她听到了这样一番对话。是两个守卫的兵在咒骂这潮湿阴冷的天气。
“前线下来了不少伤兵,重的运回锦东去了,轻的还在这守着呢。也不知道这仗得打到什么时候。劳民伤财的。”
“你小点声,被里屋那位听见。说实话,跟少帅打仗,已经不错了。所到之处不碰人家百姓,军饷也一直足,咱都是穷苦人家出来的,知道那土匪胡子多生性,祸害了多少好人家,别那么多埋怨话了。想想那些真刀真枪拼的弟兄们,咱哥俩在这守着那位,算是享福的了。”
“她昏迷着呢,听见什么?一天一针退烧药,消炎药也紧供着,盘尼西林啊,一针赶上一头牛了,少帅一点不吝惜,这能不能活还两说呢,就这么烧钱。前线弟兄能分到多少西药?”
月儿当时晕晕乎乎,心头也是一惊。她知道盘尼西林的贵重,却未曾想自己昏睡几日,战事吃紧到这地步。
另外一个兵也叹了口气:“这鬼天气,受了伤伤口不愈合,弄不好还容易发炎发烧。西药确实吃紧,前天少帅也来问过少夫人的药还剩多少了,临走还拿走了几支药呢。你没看见那时候少帅那表情,痛苦得跟在心窝子上割肉了似的。”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抱怨,成了月儿醒来时对于这世界的第一印象。
几日以来,月儿急于恢复,便是想着自己有经验,能照顾伤员,或许能有点用处。
天一晴,农妇和兵士便赶紧将被褥拿出去晒上了,花花绿绿的被子挂在当院,像是一道道破旧的屏障,将月儿与外界彻底隔绝了一般。
她见着阳光正好,也起身打算去院子里晒晒太阳。槃生见状自然不允,月儿披了件妇人的破袄子,笑道:“晒晒太阳,对身子好,没事的。”
骤然见了阳光,月儿被晃得颇有些眼晕。天光温暖,竟有点秋老虎的意思,只是秋风仍旧冰冷,让月儿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