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在官兵的有序引导下, 渐渐散去。
月儿此刻也恢复了冷静,她慢慢走向地上那具尸体,尽管散了瞳孔, 脸色也愈发惨白,但仍旧不乏一股妖异的美艳。
那么一瞬间,月儿脑海里闪现的, 是在天津时, 死在她面前的日本女人。
不过是两个月多一点的光景, 此刻的月儿却再不是当时瘫软在韩江雪怀中的哭包了。
月儿没有感受到一丝一毫胜利的快感,反而心底如同被掏出了一个巨大的窟窿一般, 空落落的,让她不知所措。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当日给予她温暖的拥抱仍在。
韩江雪走上前,揽过月儿的肩膀,强迫她把头别开。另外一只手轻柔地覆上了她的眼睛:“好了,都过去了, 都过去了。”
在这个空当, 副官利落地差人将尸体挪动运走了。
月儿阖上的双眸在他宽厚的掌心中终于感受到了人世间仅存的温暖, 至此,月儿泪水才一滴一滴滑落, 浸湿了韩江雪的手掌。
他手臂轻轻一拉拢,将她揽在了怀里。
妆泪弄花了韩江雪的衣襟,但两颗心终于摆脱了那细如蛛丝的摇摇欲坠,稳稳落了地。
莉莉近乎是死在韩江海的怀里的, 他被美人猝不及防的惨死吓得差点丢了半条命,而后又被韩江雪的言语惊愕得险些没保住剩下的半条。
转瞬之间,自己一直不肯放在眼里的妻子,成了万人敬仰的女英雄。他爬起身,扑了扑身上的灰尘,像一具行尸走肉一样朝着楚松梅走去。
此刻的楚松梅高昂着头颅,并不想在众人面前失了颜面,于是转身上了韩家的汽车,恰在韩江海快要上车的时候重重关了车门。
扬长而去。
月儿哭得累了,一腔委屈与不甘也发泄出来了,她抬起小脑袋,瓮声瓮气地问道:“接下来,怎么处置李家?”
韩江雪之所以要如此将莉莉归罪,就是想要通过这种方式彻底打压李家。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我会下令继续调查李家的,毕竟李博昌确实掌握了不少东北军机密,这不是我们强加给他的罪名。”
“所以,要查抄李家?”月儿问得小心翼翼,含着秋水的一双杏眼里带着那么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恐。
但韩江雪敏锐地捕捉到了。也明白她在怕什么。
“是。有什么顾虑的么?”
月儿慌乱间摇晃着小脑袋,赶忙开口:“没……没什么……”
疯狂想要掩饰自己心中的恐惧,却欲盖弥彰。
“我能参与到这次搜查当中么?我……莉莉好像扣押了一个广德楼的跑堂活计,我……我想把他救出来。”
韩江雪毫不犹疑地说了声“好”。
他很想再问一句,这位伙计与她有什么关系。但如今他深知月儿心底的秘密,愈发小心呵护,生怕这层窗户纸捅破了,伤了月儿,而他亦是承受不住的。
月儿没想到韩江雪会如此干脆利落地答应,心中多有疑虑,却又不好开口询问。
只得转换了话题:“你怎么拿到这些材料的?”
“交易,许你做老板,就不许我去做点生意?”
月儿错愕,这件事情,唯有一人可以办到,那就是韩静渠。儿子与老子之间能做什么样的交易呢?韩静渠之前一直都在极力撮合纳莉莉进门的事,为什么会转瞬之间同意与韩江雪合作了呢?
月儿一想到这,突然心下一紧,惶惶扳住韩江雪的双臂:“你答应他什么了?”
韩江雪将月儿拉到了僻静处,低语:“别这么紧张,没什么。不过是同意他给大哥安排个官职,职位在我之下,也没什么实质兵权,无妨。放心吧,我的事情,我能解决得好的。”
月儿知道韩江雪不过是报喜不报忧罢了,又总是这般举重若轻的模样,心中心疼,却也明白自己着实无能为力。
她听着韩江雪的那句“我能解决好的”,心下便火辣辣的疼。他总是能默默解决好这一切,一如这次处理突发状况。
及至此时,月儿才明白,自己自以为是的成长,何尝不像是孩童步履阑珊的第一次学走路?
自以为可以无所畏惧的奔向这广袤世界了。可却不知,身后一双虚掩着的手,一直护在左右。
“谢谢你,江雪。”
韩江雪终于于这一刻露出了最温暖的笑意,用手刮了刮月儿的鼻子:“好了小哭包,拿出点实际行动来,该卖力气的时候卖点力气,比什么都强的。”
*
东北军闯进李家的时候,一大家子人都犹如惊弓之鸟一般四下里逃窜着。唯有与月儿打过一次照面的李夫人安静端庄地坐在前厅的沙发上,手中还端着茶盏,轻轻拨动浮沫,似是早有预兆,亦似是在等着故人叙话,稳稳坐定,没有一丝慌乱。
她低敛眉眼,五官凌厉,与莉莉颇为相似,只是眉目之中多了一丝沉稳持重。
“月儿姑娘,别来无恙。亲自带队来抄我李家,是不是,有点太着急了?”
她的声音比莉莉那般尖利的嗓子倒是沉稳了许多,但也说不上悦耳动听,只是平白多了几份苍音,不知是生性如此,还是突逢大变,转瞬间哑了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