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月明星稀。飘忽的薄云于飒飒秋风的吹拂下轻巧安静地游走着, 时而遮着清越月色,似美人笼着面纱。时而将皎洁展露无疑, 镀给苍茫天地一层惨白的凄凉。
韩江雪一个人坐在洋楼屋顶,他伸手划燃了一根火柴。火光于摩擦间骤然而起, 堪堪用这微不足道的光亮与温度,对抗这混沌之中的凄冷与寒凉。
那点点暖橘映亮了韩江雪清隽孤冷的侧颜, 他薄唇中叼着一颗烟,舌尖轻抵这牙齿,并不急于将烟点燃。
于香烟,韩江雪历来是没有什么太大的瘾的。确切的说,于这世间, 天地万物, 他好似都没有太大的瘾头。可有可无的。
他生性清冷, 学医又让他慢慢看淡了生死。于权势, 于家人,于富贵, 他历来都是秉承着用力去争,但行好事,莫问前程的心态。
唯独月儿, 不期然闯入了他原本井井有条的生活当中, 用那只纤细嫩白的小手,搅乱一池春水。
韩江雪第一次知道,他也有在乎的。
在火柴即将燃尽的须臾, 韩江雪用它短暂一生最后的一点余温点燃了嘴里叼着的这根烟。
星火乍亮乍暗,于他如寒夜一般凄清的眸子当中映照起一点温暖来。
婚礼上初见那张娇羞的小脸,那每每对他有所企盼时灵动的杏眼,那在囹圄之中不顾一切奔向他的笑笑身影……她的一颦一笑,她的眸光流转,她说过的每一句话,此刻都交织混杂着,逡巡在韩江雪的脑海当中。
冷风吹过,他打了个寒颤,头疼欲裂。
长久以来,他以为月儿是万般依赖自己的,他也乐得享受这份非他不可的依赖。可经历今晚发生的种种,此刻看着灯火阑珊的城市,韩江雪在这肃肃秋风之中,终于归于清醒。
他又何尝不是在万般依恋月儿所带来的温存呢?
她像是一针鸡血,给他冷冰冰又毫无生气的人生注入了鲜活的生命力。她那么弱小,那么娇嫩,本该是不可经受任何风雨的一朵温室小花,可她却又是那么坚韧,那么有活力。
她从不曾争抢,却又从不曾放弃,她的爱小心翼翼却又细水长流,涓涓滋润着韩江雪干涸枯燥的人生。可面对险阻,她又是那般磅礴有力。
倘若不是今晚,韩江雪都不知道自己这么怕失去她。
因着备战这次剿匪行动,韩江雪在指挥部一直待到很晚还没有回家。
副官为他准备了碗素面,他想着月儿说今晚有饭局,不回家了,于是便端着素面囫囵咽了两口。
恰在这时,卫兵来报,有一位女士想要见他。
月儿?韩江雪本能想到的便是她了。
“不是少夫人,是……一位满身酒气的小姐,她看起来颇为愤怒。叫……李婷莉。”
莉莉……
韩江雪眸光里的期冀转瞬便熄灭了,他低头继续吃起面来,冷冷回了:“让她走吧,我不想见她。”
那卫兵知晓长官性情,既是说了不见,便去照做就是了。也不知怎的鬼使神差便开了句口:“她说如果您不见她,她便让少夫人的事情,人尽皆知。”
韩江雪握着瓷碗的手突然悬在了半空中,慢慢的,骨节因着用力都开始泛白。
副官跟着他时间久了,最是了解韩江雪性情。很显然,少夫人是少帅心中不可触碰的底线,他心窝处那块最柔软的血肉。
副官忙对卫兵道:“费什么话,按少帅吩咐的做。”
韩江雪却开口了:“让她进来。”
莉莉被领进指挥部的时候,湿漉漉的旗袍裙贴在了皮肉之上,倒是能很好地勾勒出女人该有的玲珑线条来。
她一路向内走,一路上的官兵看着,都直了眼睛。当兵进军营,除了少数生而就是做军官的富家子亦或军校生,绝大多数当兵吃军粮,万万是见不到这等荤腥的。
莉莉湿透了的头发贴合在鬓角处,偶有水滴花落,恰落入领口,狼狈却又带着梨花带雨的娇柔。
血气方刚的大小伙子们也是憋闷坏了,哪受得住这般尤物婀娜,几个没点意志力的,都有了异动,赶忙转过身去,生怕身边人发现了。
转头来却惊觉身边人亦是难兄难弟。
年岁长一些的,颇有点见识的,睨了没出息的小伙子们一眼,啐了一口咒骂道:“瞎了你们的狗眼,什么色心都敢起。那是死了的副督军李博昌家的千金,也是你们能肖想的?”
憨小子愣道:“千金?哪家正经人家姑娘弄这般狼狈相,我还以为是哪个窑口的姐儿呢,来讨风流债了。”
“呸,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李家如今败落了,闺女也不会落到窑姐儿的地步。你也真是想瞎了心了。”
“那这是来干嘛来了?弄这么凄惨?”
“你还别说,二愣子没准有说对的地方呢,兴许真是来讨风流债的。”
副官听见了嚼舌根子的声,起初并没打算多管。可听见了“风流债”,眼风一扫,那众人便齐刷刷闭了嘴了。
如今这指挥部哪里还有什么其他长官?除了大帅便是少帅,这风流债是谁的,说出去都不好听。
韩江雪站在沙盘前,细细思量着第一仗应该从哪里找突破口,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