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声线温柔,清朗中又带着着她独有的妩媚:“好,广德楼见。”
月儿迅速洗漱打扮了一番,千挑万选地寻了一件明亮的鹅黄旗袍穿上。那是出嫁前明家为她做嫁妆,她一眼便相中了的料子。苏州劳顿运过来的绸子,送到城西重金难求的裁缝铺子,整绣的连肩旗袍。
明黄的料子衬得月儿肤色白里透粉,没有肩缝的做工让月儿本就如天鹅一般的颈子柔软而纤长。
她又从明家带来的妆奁里好生挑选,多了份配饰怕显得累赘,少了份配饰又怕显得穷酸。
她对着镜子一遍又一遍地打量着自己,突然胸腔一股义愤平地而起,让她自己都呆愣了片刻。
“我这是在干什么呀?”
月儿看着镜中年轻俏丽的脸庞,竟生悲怆。她本就是美的,细皮嫩肉,肤白如脂,珊姐将她教养得极好,从气质上也是不输任何闺秀。
可刻在心底的,烙印在骨子里的自卑,是那一点一滴的瘦马生涯积攒出来的,是日复一日的非人训练挨过来的……她像是雕琢精良的工艺品,生下来仿佛便是供人把玩的,金玉其外,甚至价值连城。唯有她自己知道,她的本质并非金玉其身。
月儿突然泄了气,手中的玉坠子骤然落地,待她回过神来捡起时,发觉水滴状的耳坠已然掉了一个角。
她走到书房,打开唱片机,流畅悠扬的隐约萦绕在耳畔,她闭上眼,踮起脚,在宽阔的房间内自由舞动。
她只有一个人,却又好似被人托着,相依偎,共呼吸……
良久,月儿焦躁的心绪也慢慢平和下来。无论有多不堪的过往,此时此刻,她是韩江雪的夫人,韩家的三少奶奶。
鸠占鹊巢也好,阴差阳错也罢,她坐上了这个位子,这便是她最好的装扮。无须珠宝傍身,无须前呼后拥,即便她曾经卑微入泥淖之中,如今她,作为韩江雪的夫人,这一个头衔,便足以胜过莉莉。
月儿踩着高跟鞋,从容地出了大帅府。等司机把车停过来的间隙,她侧头一望,昨天救下的孩子仍旧站在大太阳底下,一动不动。
月儿上前仔细打量,发觉那孩子双唇已经泛白,周身都被汗液浸透,目光却坚定地看着韩家内院的方向,一刻也不肯偏移。
“你怎么还等在这呢?少帅已经走了。”
那孩子没有看月儿,只锵锵然回答:\”少帅救了我,他让我等,我便永远等。\”
月儿琢磨不透韩江雪的用意,同样也无法理解这孩子的执拗,她看着一身湿漉漉的孩子,转头对司机说让他等一会,然后便不由分说地拽起孩子的腕子,拉进了洋楼中。
男孩错愕,想要挣脱月儿的桎梏,可又怕自己力气大伤了这娇滴滴的少妇,于是只能乖乖跟着,不知其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李妈,我听说你有个差不多大的儿子,能帮我找一套干净的衣服给他换上么?我会把钱给你的。”
李妈听了赶忙笑着应了:“少夫人说哪里话,少夫人不嫌弃就行,哪敢要您的钱?”
话虽是这么说,在月儿看见男孩板板整整地站在她面前时,还是有着说不出的高兴的。本是个清秀的半大孩子,之前邋遢着也辨不出模样来。她一高兴,便多给了李妈些现大洋。
“走,左右少帅不在家,帮我办趟差事。做得好,我向少帅求情,让你参军。”
一路上,月儿仔仔细细地打量着这男孩。她年岁虽不大,却真心是待孩子一般待他。可这热切目光落在少年人的脸上,却让人满腔灼热。
男孩很快便感觉不自在起来,他别扭地想要告诉月儿莫要再看他了,然而话到嘴边又生生咽回了肚子里。
她是少帅的妻,便是他的半个恩人。士死且不避,看看又掉不下块肉来。
“你多大了?”
“十四岁零二百一十一天。”男孩答得中规中矩,像是做一场汇报。
月儿错愕,一来为这孩子较真的性子,竟能精确到天数。二来她自己也不过十六岁出头,却看起来比这男孩成熟许多。
不知是男孩天生发育比女孩晚,还是这孩子缺少营养,显得过分瘦小。总之二人坐在一起,怎的都不似同龄人。
“不错,”月儿点点头,笑靥如花,“连日子都记得这么准,看来是个可托付的。交给你件事,替我办好。哦,对了,你叫什么?”
“狗娃。”
狗娃?月儿今儿既然带他出来了,自然有月儿的道理。虽说名字这东西无论好坏,皆是父母一番情谊,但少帅夫人的小跟班叫狗娃,可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你……介意多个名字么?”
月儿的语气充满试探,男孩的语气却笃定许多:“代号而已,请夫人赐个名字。”
男孩说得风轻云淡,可姓名大事,自己不过相识不过一日的路人,就妄自做主,确实不好。
“你读过书么?要不你自己想一个?”
男孩依旧身体笔直,目视前方,语气也丝毫无移:“代号而已,我没读过书,请夫人赐一个吧。”
月儿打出生到现在,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但这般执拗的倒是头一次见。更何况,还是个比自己小的小孩子。
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