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关山一直在观察简青脸上的神色。
这人额前的碎发有些长。因此,他垂着眸的时候,发丝就会挡住那双清澈的蓝色眼眸,叫祂看不清简青眼底的情绪。
他在沉默。
谢关山想着,心中随即升起一点儿滑稽好笑的猜测——
难道是他不喜欢?
还是祂这安慰太拙劣浅薄,没办法让简青开心起来?
简青注意到那道目光的沉重,主动解释道:“其实不是因为那几个老师。”
他垂下眼,伸手去拨弄那只精巧的桃花结。浓密的眼睫毛像一把小刷子扑闪扑闪的,在他洁白饱满的脸颊上投下一道不规则的阴影,过了许久,简青才继续:“是学校的事。”
他在这个村落里待得实在苦闷,所有人对他这个初来乍到的异乡人都抱着一种微妙的敬而远之的态度,就连他的教学工作也不能顺利开展——
这是这段时间,最困扰简青的问题了。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向这位神祇倾诉:“我带的班级里的同学成绩都不错,马上就要经历一场很重要的考试,现在这个时间不能耽误,更不能分心做其他事情。”
简青在讲述的时候,顾及到这位神祇的实际年龄,十分贴心地换了一些专有名词,以便让谢关山更好理解。
然而,这位神祇,比他想象中的更加温和耐心:“然后呢?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简青深深吸了口气,继续道:“但是他们的父母不太愿意。秋收忙,家里需要人手,再加上有些家长本来就不愿意让孩子上学,所以可能有一些同学没办法继续上课了。”
谢关山回答的声音仍然清清淡淡,听不出里面的情感。祂只是说:“原来这样。那他们会找你麻烦吗?”
这个问题简青也不知道答案,但他还是尽量把人往好的一面想:“应该不会吧。”
谢关山坐在树顶的一根细枝上,垂下眸,视线轻飘飘的落在简青身上。
他正坐在树根旁的一块巨石上,荡着双.腿,微微歪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桃花在他身侧翩翩落下,不时有几片花瓣在不经意间落在他头上、身上,随着微风轻轻颤动着。
谢关山的视线便落在了那几片颤颤巍巍的花瓣上。
简青对此无知无觉,垂着眸思索明天该怎么办。过了一阵子,他忽然发觉不知什么时候卷起了一阵大风,吹得他轻薄的衣衫翻飞起来。
简青:“……诶?”
“睡罢。”谢关山的声音被风吹得零落,祂目视着身上已经不再沾染着花瓣的简青,顿了顿,“你该休息了。”
那阵大风巧妙地绕过了树下的简青,桃树被摇晃得树叶相撞,发出“簌簌”的轻响。
桃花纷纷然落下,很快就像一张厚重的被子,降落在简青的身上。
风重新变得和煦起来,原本毫无困意的简青忽然觉得有些困顿。
在闭上眼之前,简青忽然
察觉——这应该是谢关山施的法术。
祂知道自己会想很多有的没的(),很可能会休息不好。
要是祂不出手?()_[((),简青觉得自己很有可能就这样思虑一整个晚上,在床铺上翻来覆去地烙煎饼。
简青有些无厘头的想。
其实这位神,有时候还挺善解人意的。
·
第二日,简青早早的醒来了。
他今天只有上午最后一节课,本不必去得那么早。但简青思索了一整个晚上,还是决定主动去找这些孩子们的家长,试图劝说他们让孩子们继续留下来读书。
这段时间,要请假的并不只有他带的学生,其他老师都陆陆续续同意了。简青进来的时候,他们正猫着腰,在座位上收拾东西,看样子准备回省城了。
现在,这座土墙建造的简陋学校,几乎只有他一个人,还在坚持着继续给孩子们上课。
简青熟视无睹,装作没看到他们的小动作,拿上了上个星期测验的周测成绩,准备出门的时候,便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吵吵嚷嚷的声音。
除此之外,还有这所小学里唯一一个保安大叔的声音:“现在是上课时间!立军,你不能带人进去!”
即使在办公室里,都能听到外面传来的人声:“滚你的!让那个小狗崽子给我出来!给我当面说清楚,凭什么不能让我儿子回去?!”
立刻有人跟腔,听上去就是五大三粗的汉子:“现在是农忙时侯,现在谁和他搞这过家家?!”
“我也不知道他给小兵灌了什么迷魂药了,现在农活也不做了,一回家就开着灯在那里看书,看看看,眼睛都要瞎了!”
保安大叔姓陈,平时是村里远近闻名的好脾气,这时也充当和事佬,企图调节双方的矛盾:“哎呀哎呀,立军,人加简老师也是好意——你不懂啦,现在上学才是正经事儿,读好书了,以后要赚大钱的!”
“我赚他个狗屁!”黄立军瞪着一双眼,“家里谷子都收不完了,读哪门子书?现在就叫那个姓简的东西给我滚出来……”
陈大叔本来还想拖一拖,使着眼色让其他老师进去告诉简青,让他暂且避一避,至少不要和这么多家长正面对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