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间一片银妆素裹。颜神佑早早地被换上了厚厚的冬衣,这时节还没怎么用棉花保暖,她里面穿夹衣,外面裹着皮草,毛茸茸的,配上粉嫩嫩的小脸蛋儿、水汪汪的大眼睛,真是人见人爱的。
她正在跟姜氏说话,姜氏教她的课程也相当高大上,教背仁义礼至信、温良恭俭让。一面让背,一面解说。讲完了,还问颜神佑:“听懂了吗?”
颜神佑奶声奶气地道:“就是要做好人。”
姜氏叹道:“是啊,做好人,凡事直道而行。”说完微笑着摸摸颜神佑的毛脑袋。
阿方就是在这个时候过来的,进来就忧虑地看了姜氏一眼,姜氏叹道:“说吧,又有什么难为事了?”
阿方更加为难地看了颜神佑一眼,颜神佑仗着自己“聪明”就问了一句:“阿爹怎么了?”反正周围的人天天说她爹这不好、那不好,她要再不问一句,才显得反常了呢。
阿方舒了一口气:“郎君搅了赵将军的差使,闹得全京城都知道了……”
让颜神佑没想到的是,阿圆居然拍了一下手,对颜神佑道:“哎呀,小娘子,你爹终于有一件事儿做对了。”
说得姜氏也是一笑:“罢了,男人丈夫,不拘小节,只消大义不亏,忍便忍了。”阿方心里一动,暗道,或可再劝一劝娘子,女人,总是要有个儿子傍身才好。或许有了儿子,郎君看到后继有人,能变好了也未可知。退一万步,纵不变好,娘子也是赚了个儿子养老、小娘子也有个兄弟撑腰。
颜神佑拉着姜氏的袖子,连声问:“阿娘,阿娘,怎么?怎么?”
姜氏淡笑道:“你爹这才算是做了件对的事儿,他帮了个好人。”
颜神佑心里仿佛装了二十五只老鼠,真个百爪挠心,却克制了不去问下面,再问下去,她就觉得不太像个小孩子了。其实姜氏也没见过几个小孩子,见过了也不特别熟悉,更没有养大过孩子,她又装得聪明,就算问多一句,也没什么——小孩子总是会有出人意表之语的。
她不问,阿方却又旁敲侧击地为颜肃之说了两句好话,姜氏因话题涉及到了名士,也搭了两句,让她给推测了出来。
原来,本朝开国不过二十来年,先朝遗贤岂止是没有死绝,根本是在活蹦乱跳。先帝享国日短,没来得及大规模处置。到了今上,就是先打击,然后拣听话的用。
有句话说得好,识时务者为俊杰,可你不能说,不识时务的人就不好。恰恰相反,愈是忠义贞烈之辈,越是令人景仰,哪怕你做不来向他那样,心里还是会赞同向往的。今上开始……是不在乎的,你不来,自有人有肯做官。
本来也就这样了,可谁叫今上他……老树开花,生出亲儿子来了呢?这里又要扯到先帝头上了,今上不愧是先帝的亲儿子、越国长公主的亲弟弟,他……在克妻这一点上,功力只比先帝差那么一丁点而已。未发达时娶的老婆没生孩子就死了,先帝登基,他纳妃,生了个闺女,然后王妃死了。登基册后,新皇后没生孩子也死了……
弄到他如今四十多了,女儿倒是有两个,长子却是今年才生出来的。四十多的年纪,在这个时代里,死了都不算太令人痛心的了,绝对能当好几个孩子的祖父的年纪了。
这可坑爹了!要知道,他年过四十还没儿子,原本存了将先帝登基后才生的那些个小兄弟当儿子养、抑或是过继兄弟们的儿子来的念头的。只是出于男人一定要留下自己的种、不见棺材不掉泪、有个白痴儿子那也是自己的哪怕是个败家子也比侄子强的理念,才没有挑明了说,而是不断观察,看着这些兄弟侄子们竞争。
好巧不巧,真让他生出来了。
皇帝想死!开始是想着培养兄弟、侄子来当儿子使的,他干翻了年纪相仿的哥哥哀太子、弟弟临川王,灭了这两位满门,对底下的这些亲人确是宽容的,给他们些势力、教他们熟悉政务。行了,现在他儿子来了,一个奶娃,四面是正当壮年精明强干的叔父。
摔!这日子没法儿过了!不对,自己且不能死,要死也得先把儿子的地位弄稳当了再死。
到了这个时候,皇帝不再是那个头脑发热、给他手下的小老婆送绸缎打大老婆脸、拿人家妹妹来敲打人家哥哥的货了。他开始讲起礼法来了,想要拿天下名士、忠贞之辈来给他装脸面,表明立场,也是号称大家一定要维护他的正统传承。
忠贞之辈之所以受人景仰,就在于立场坚定,人家不吃这一套。皇帝本着“朕就是要天下最好的”的理念,偏要逮着最顽固、名头最大、品德最好、学问最佳、学生最多……的那一个啃!
哪里啃得动?大家三观不合好吗?你以为你前头砍完了人,等到别人来砍你的时候,你说“要和平”,人家就得听你的了吗?做梦!你怎么敢在践踏完了别人的原则之后,还寄希望于这原则保护你?就算大家要帮忙,也得为难为难你,给你算算账!
皇帝真是急了,卧槽请不来就不止是丢脸的问题了啊!想想看,这年头人只要活过五十岁,就不算是早逝了,皇帝都四十好几了,急、真急了!必须把这最大块的牌坊拿来给儿子挡灾。
派了中书舍人去请,不来。
派了九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