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都没见到他的家人吃惊于他的归来,随后这位出走的家族成员轻描淡写地抛下了两个重磅炸弹。
“我爱男人。”
违背信仰的宣言震撼了在场的所有人,在大家还未来得及指责时,这位异常优异又异常冷漠的医生很轻地说了第二句话。
“他死了。”
就死在他的眼前。
他做了一辈子的医生,拿了一辈子的手术刀,最后一场却让别人抢走了他手里的手术刀。
他看着他躺在那儿被开膛破肚。
……还有那双清澈的眼。
所有发生的一切,他全都一幕不落地看到了底。
花园内一片死寂。
他信仰最纯洁的母亲失语了很久,在最初的震惊过后,她面上流露出痛楚与哀伤,上前温柔地拥抱了她的儿子,轻拍了拍他的背,“上帝保佑……”
在家里休养了一个月后,戚斐云还是离开了。
他生来邪恶而不高尚,对人世间的善只有鄙薄,从未将任何柔软的感情放入心间,所以他受到了惩罚。
他想去试试看。
试试看能不能寻回他的救赎。
做无国界医生很危险,流弹险些毁了他的眼睛。
在发觉自己没事时,戚斐云竟然暗暗有些失望。
他想他仍在赎罪,所以才对每一点苦难都甘之如饴。
酒液冰冰凉凉,戚斐云喝下一口,轻声道:“我还是梦见你。”
秦羽白正在安静喝酒,听到这句话举起了酒瓶,恼火地想砸,看到地上雪白的玫瑰花又忍住了,握着酒瓶指向戚斐云,“你梦见他?你凭什么梦见他?你有什么资格?你进的手术室,就在你眼皮子底下,戚斐云……你他妈有什么脸见他?”
戚斐云静静听着,无动于衷地看着墓碑上的照片。
这些话,他在一年前就听过很多了。
歇斯底里、痛哭流涕,绝望得像堕入深渊。
他没有辩解。
午夜梦回,他也会问自己。
是在他的手术室啊。
他最有自信掌控一切的地方,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事情发生。
他什么也没做,也什么都做不了。
“你不是他的狗吗?”秦羽白又骂一旁沉默喝酒的魏易尘,“你为什么不跟着他?你黏着他,像块狗皮膏药一样黏住他,这他妈很难吗?!”
骂声回荡在空旷的墓园,秦羽白知道自己是在迁怒,可如果不迁怒,他又怎么能熬过这一年。
喉咙刺痛又干涩,所有的液体都从眼皮下涌出,秦羽白闭了眼睛,微风吹在他脸上,是那么柔和又舒服,这样柔和的春风却是再也吹不到他爱的人脸上。
他做好事了。
他每天都做慈善。
他尽量帮助那些孤儿。
他不发脾气、不自以为是、不傲慢、不虚伪……他什么都改了。
他知道他坏,他知道他错,他全都改了,为什么他都不肯来看看他?
猛灌下一口酒,秦羽白苦笑了一声。
就这么讨厌他。
一次、连一次都没梦见过。
“前天转机,我碰见纪遥了。”戚斐云轻声道。
秦羽白猛地回过脸,眼底的红藏不住地泛了起来。
“说话了吗?”魏易尘问道。
“没有。”
“不说好,”魏易尘靠在冰冷的墓碑上,侧脸温柔地面向晏双,“他应该不希望他知道。”
难言的沉默在三人中间弥漫。
过了一会儿,秦羽白又骂了一句,灌了口酒后蹲下,对着墓碑上的照片,眉头紧皱,满脸诚恳,“双双,我想你。”
“我想你了。”
“你来看看我,好不好?”
“就今天晚上,”秦羽白攥着酒瓶,伸手比划了一下,“就一晚。”
“我们见见面,说说话……不说话也行,就见见面,好么?”
“……大哥想你了。”
秦羽白将脸挡住,缩在一角,兀自小声地与“晏双”说着醉话,就一天,就一晚,他不做那个百折不挠屹立不倒的秦羽白。
秦羽白最先醉倒,不省人事地倒在一边。
魏易尘与戚斐云一起喝酒说话,他问了戚斐云在国外是否危险,戚斐云指了指眼角的疤,一切尽在不言中,他沉默半晌后,又问:“你真的梦见他了?”
“嗯。”
戚斐云用手比划了一下。
“手术台,”戚斐云用手指在空中点了点,“他就躺在那儿,”他顿了顿,笑意模糊,“说‘戚老师,我们还是在这里见了’。”
手术室内发生的事,魏易尘接受得最快。
他好像对什么事都很习惯逆来顺受了。
心里不祥的预感终于落地的时候,他还有些如释重负。
他总觉得晏双不属于这里。
离开了,也好。
不用总是担心他什么时候会走。
晏双的葬礼几乎是魏易尘一手操持的。
秦羽白不行,从进手术室看到两兄弟的心跳拉成一条直线时,他就瘫软倒地,病得站都站不起来。
棺木下葬的时候,魏易尘心想:好了,一切都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