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权原先重伤初醒,如今,听了白皎的??,面色却是更苍白几分。
他并不回答。
白皎看着父亲,良久等待。
他的心原先提起,而后,却又慢慢地往下坠去。白皎带着一种空落落的茫然,意识到:爹爹不?算告诉我啊。
思及此处,白皎沉默许多。他不知自己该怒该悲,但这一刻,他忽然记起了那个已经很久不曾让他记起、开始逐渐模糊的身影。
白皎出生的时候,孟知兰的身体状况就已经很不好了。
如果楚慎行当年见过孟知兰,他倒是可以说一句:孟?友状况不佳,但也好过闵月。
可楚慎行被天?直接带到二十余年之后,于是错过许多光阴。他没有见证白皎的又一次出生,往后,又因天裂、逍遥老祖赶回碧元一事,直接随之去往澜川大世界、加入白露宫,便也不曾见证孟知兰的身死?消。
白皎却不能忘记。
他年少的时候,知道母亲是琴修,也知道阿娘身子不好。
值得庆幸的是,他家在归元丹峰上,爹爹就是峰主。白天权对孟知兰尽心尽力,对自在峰孟家也多有扶持——白皎看在眼里,觉得爹娘虽然相差许多岁数,但的确是真心相爱,才有了自己。
这个念头已经轰然碎去一次。
那是他二百多岁的时候。白皎结了丹,程云清也要经历天劫。两人是剑峰弟子,却因白皎身份上的一重特殊,历来是在剑峰、丹峰之间奔波打转。
白皎对师妹颇不放心,总想要多一些保障。这??是不能给程云清说的,说了,云清师妹只会觉得他看轻自己。于是白皎找了其他借口,回了一趟丹峰。好巧不巧,白天权当时有事离开。
白皎在父亲的洞府里?转,不知不觉,触景生情,转去了孟知兰生时所住的院落。
他当时满心难过,又有一点小小的豪情,想:阿娘,你儿子已经结丹啦!
想到这些,白皎干脆迈入其中。
在孟知兰去世之后,白天权就在此处落下禁制,不让旁人前去。
但白皎是白天权与孟知兰的儿子,这禁制拦不住他。
在白皎想来,父亲的这一番作为,是为了纪念阿娘,也是一种
情深义重。但那一日,他在阿娘的旧物之中,看到一枚玉简。
白皎当时觉得,这恐怕是阿娘心爱之物,于是抱着一种感怀心情,将那玉简拿起来看。
他很快知道里面是什么内容。
是尚未与白天权合籍双修的孟知兰,在玉简中记下:与知竹、处安、湘湘一同外出除妖,处安赠我一枚蝶兰,说最与我相配。
少女情思。
白皎讶然,觉得自己无意间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但他又太怀念母亲,太想知道那个苍白的、虚弱的母亲,在年少时,是什么模样。
白皎怀着一点复杂心情,往下读去。
他知晓“陆处安”其人,也偶有听说,这些年来,因孟峰主在天裂之时的行事,孟家已经完全被自在峰排除在外,陆处安一样受到牵扯。
孟知竹、陆处安与谢湘湘三人干脆离宗远去。往后,谢湘湘仿佛曾经归来,倒是孟知竹与陆处安不见踪影……
但这是白皎第一次知道,原来阿娘和陆处安,还有一段旧事。
他再往下,听到阿娘的声音在自己耳边悠悠徘徊,嗓音柔和安然,大多事情仍然是和那几个人有关,但也慢慢提到了方君璧、孟瑶等人。
白皎不知不觉中坐在地上,闭着眼睛,背靠桌案。
他觉得后悔:如果我可以早些来,早些知道这些……不,如果我可以在阿娘尚在的时候,多陪一陪她,该有多好?
这并不是说白皎在孟知兰生时与阿娘关系不睦,他从来都是尊师敬长。可面对故去的亲人,总要怀揣一份遗憾。
慢慢的,孟知兰的修为进境,也终于到了她遇到白天权的时候。
第一次相见时,孟知兰只记下寥寥数语,说归元巍峨,其间仙师自有气度万千。
孟知兰对此多有感怀,默默立誓,觉得自己更加要勤勉修行。
到往后,关于白天权的内容却越来越多。
白皎依然闭着眼睛,嘴角却悄悄勾起一点微笑弧度。
他想:爹爹和阿娘这就认识啦!我倒是想知道,爹爹那么一个老头子——呃,这??自是不尊不重,但阿娘的确年少呀!
说来,孟知兰与白天权成婚的时候,要比看到玉简的白皎还要年少两个甲子。
孟知兰说:“白真人待
我甚是亲切,赠我灵丹。”
孟知兰说:“白真人问我,是否愿意随他?去归元,向乐峰峰主请教……”
孟知兰说:“白真人问我,愿不愿意……当他的双修道侣。”
女郎的嗓音始终是温和的,到后面,却渐渐轻了下去。
白皎心想:看来爹爹对阿娘当?上心。
白皎哼起了一点小调,心潮澎湃。
而后,他听到阿娘说:“我——不愿意。”
白皎一愣。
他听孟知兰说:“我与处安早已定下婚约,如何能和白真人结为道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