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令妤却是只看到墨衣重重中的一个人,郎君身形如松柏,疏朗无比地立在风中。郎君眉如墨勾,鼻似悬胆,唇如丹朱,出奇的清致无双。清风徐徐,他站在堂前的轩楹边,幽幽望来,眼中星火燎燎,他静立不行,分明是在等她。
罗令妤恍惚了一下,才走过去。却是面色平常,不打算与他说话,就自行要与他擦肩。
陆昀伸手拦了她一下。
罗令妤抬目。
侍女们见此,当即各自垂头,默默充作隐形人物后退,好不打扰郎君与女郎的事。罗令妤看到陆昀目有掩饰不住的疲色,她心神才一晃,便见陆昀拧着眉似很踟蹰。他踟蹰半天后,递给她一个香袋。罗令妤奇怪地接过,沉甸甸的。她打开一看,竟是白花花的银两。
陆昀咳嗽一下,面容微红。如他这般向来只有旁人追捧他、从无他捧人的上流名士,做此事恐怕是第一次。他声音略僵硬:“你不说没钱么?拿去……”
罗令妤哼一声,将钱袋给他砸了回去,同时一把甩开他与自己纠缠的袖子。罗令妤往旁挪开最少三步远,见陆昀脸色铁青,她心中说不出的开怀。女郎骄傲而大气凛凛:“陆三郎,你休要用金银之物折辱我!我好歹也是士族女郎,我缺钱么?”
陆昀:“……”
难道你不缺钱么?
罗令妤:“谁稀罕你的东西!谁不怕你什么时候想起来又抽查我。拿了你的钱,我还得日日设佛龛供着……”
陆昀静静看她,淡着脸:“罗令妤,不要得寸进尺。”
他能这般做,已经是拉下脸想与她和好。他如此给她面子,给她台阶,她竟视若无睹。给了台阶她还不肯下……两人置气这般久,她打算一直不理他么?
罗令妤唇角讥诮笑意一勾,慢条斯理地拂了拂自己的衣袖。今日的她已经不是往日需要讨好陆昀的人了。她背后有周郎支持,周郎对她那般好,她为什么要在陆昀面前受气?她即将有钱,即将嫁给周郎。如她这般美貌,又贤惠淑德,能帮周郎管理内务钱财,周郎一定爱她敬她愿意娶她……
陆昀讽刺道:“你还记得你的菟丝花的梦么?”
罗令妤一滞。她拿了这一年的花神,在建业贵族中打开了交际圈,她飘飘然,何等的春风得意。只是郎君们爱她貌爱她才,提起婚娶,却都会犹豫。而她那菟丝花的梦……她基本就没有可能实现……嫁给周郎都不可能……罗令妤闻言大怒,恼他又戳她伤口。
罗令妤:“与你何关?!”
陆昀走近她,似笑非笑:“所以……你是又要出去勾搭……郎君了?”
罗令妤:“……”
她满心觉得陆昀瞧不起自己的行径,他唇角的笑,在她看来也讽刺无比。他俯眼看她,身子微弯想与她说话,却是罗令妤再次往后退了一步,气得用力推开陆昀。罗令妤瞥他:“那又怎样?我又没拦你,你不服气,也去四处勾搭女郎啊。反正陆三郎这般俊美,只消随意一站,陈娘子王娘子随便什么娘子,都会一窝蜂的过来。”
陆昀挑眉,正要戏谑问她“是否在醋”,罗令妤却偏头打量他,冷笑一声:“那你也得有时间去。”
陆昀:“……”
她看到了他的黑眼圈和眼中的疲态,一下子踩中他的痛处,让他脸僵了僵。他想给罗令妤台阶的心就那般淡了下去,心中怨怒意顿起,想从未见过如此牙尖嘴利的小女子。罗令妤自得圆满,在侍女不断回望的催促眼神下,她哼了一声,如漂亮的孔雀,趾高气扬地从陆三郎身边走过。
一直到坐上车,罗令妤握着自己的手腕,都觉得刺激爽快得手腕发麻——她竟然让陆昀吃瘪!
她竟然让那个男人在她面前下不了台!
陆昀不开心,罗令妤心中畅快,坚定认为自己此路走得极对。她就是要与周郎交好,就是宁可巴结旁的郎君,也不给陆三郎面子。
陆昀想给她台阶……罗令妤闭目,心想这才不够。骂她时容易,想和好便和好,陆雪臣,世上哪有这么容易的事。
陆三郎和罗令妤皆是置气,气不消,矛盾不减,日常偶尔说话皆是含酸带醋,意有所指。两边的侍女仆从皆有察觉,心中想这两人闹成这样,置气也如调.戏一般,让人不知如何劝。不知如何劝,便不劝了,等二人想通即可。
陆昀和罗令妤置气厉害,让夹在中间的陆二郎左右为难,不知该拿两人如何是好。陆夫人看儿子不停地寻罗令妤谈心,也是很头痛,不知表小姐是多大魅力,让陆二郎对陆夫人挑选的女郎皆是看都不看,只一心盯着表妹。陆夫人急得上火嘴起泡时,前往南阳的仆从终于回来了。
水土不服,仆从光是病就病了一个月,不能成行。等病好后,去南阳打探消息、找人,再去拜访南阳罗氏,一来一回,时已到了五月底。仆从们回了建业便去与陆夫人回话,陆夫人问起时,才知道他们竟然领了一位妇人回来。这位妇人,是表小姐罗娘子的乳母,陆家去南阳罗氏打听表小姐为人时,这位乳母,是半道上拦了穿,非要来建业见罗令妤一面。
陆夫人让人进来,那位常人唤为“秦媪”的乳母便不安地被领进了古朴庄重的主屋大厅中。
仆从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