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后,她再也没有见过他,甚至连大哥那边也去得很少,省得撞见了。那些过往,已经随着时间淡去了。如果不是嫂子偶尔跟她提起英子的趣事,就连那个椿芽都给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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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
事情办完了,椿芽就没搁在心上。给明瑜写信时,也没提起这事。她想等明瑜回来了,再当面跟他说吧。
趁着星期天,后勤处把煤炭送到了各家各户的棚子外面,说天冷了烤烤火。椿芽试着烧了一把,屋里的确暖和了不少。那烟道通畅一点儿烟都没跑,火墙也跟着热了起来。而隔壁邻居家就没这么幸运了,第一天生火就跑了一屋子烟气,呛得没法进屋。后勤处赶紧派人过来维修,说是烟道堵了,清理一下就好了。
屋里生了火,就觉得格外暖和。
椿芽抱着果果歪在床上,感到心满意足。阳阳在一旁呼呼地睡着,小脸白胖胖的,就像个瓷娃娃。小家伙比以前强多了,只要睡觉前把着他尿一泡,半夜里再嘘嘘一次,就不会尿床了。这么一来,她也跟着省心了不少。明瑜走后,她天天洗尿布都洗怕了。没有洗衣机只能靠手洗,得多累呀。
日子就这么过去了。
到了十二月中旬,天气愈发寒冷。
赶在“元旦”之前,财政局也搞起了联欢会。各科室都出了小节目,有唱歌吹笛子的,也有拉二胡打腰鼓的。财务科一连排练了两周,搞了一个六人组的快板书。钱科长带头打起了快板,徐会计也撇起了家乡话,椿芽负责敲锣,只要“哐哐”地把握好节奏就成。
联欢会办得很热闹。论规模是没法跟部队上比,椿芽还挺怀念大合唱的。明瑜写信说,军校那边就组织了大合唱,他们干训班唱得可整齐了,还想拿个奖呢。
大人们忙着,小孩子也没闲着。“元旦”前夕,果果在托儿所也表演了节目。她涂了红脸蛋抹了口红,眉心处点了一枚红痣,还噘着小嘴怕把口红吃了。
椿芽见了,就咯咯笑了起来。
不知怎的,她想起了后世著名的猴赛雷。这涂红脸蛋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的吧?最初是照着年画娃娃来打扮,可一来二去的就成了传统,只要登台那红脸蛋是必须的。后来,就连大人们都涂抹起来,不论男女都是浓眉大眼,一脸彩妆,看着面色红润、很幸福的样子。
在欢欢喜喜中,“元旦”就这么过去了。
一九五七年也来到了。这时候,“三大改造”已经基本上完成了,全国上下是热火朝天,朝着社会主义方向高歌猛进。
放寒假之前,椿芽收到了明瑜的来信,说军校那边没搞培训,估计会准时放假。明瑜能在家里呆二十多天?这简直就是天大的喜讯。
在盼望中,齐明瑜回到了省里。
他一下火车,顾不上回家就去了椿芽的单位。这一回,传达室的张大爷一眼就认出了他,说上楼给他喊人。齐明瑜嘿嘿地笑着,也不再客气了。他想立刻见到椿芽,好好地看看她。
明瑜回来了,穿着军大衣扎着武装带,显得格外英俊。椿芽看直了眼,只觉得那身军服特别好看。自从离开了部队,就没机会穿军服了。偶然穿一下,也是那种不戴领章帽徽的老样式。冬天里怕冷,她就披上了军大衣。钱科长也是这种打扮,就像转业军人的标配似的。
回到家里,果果还记得爸爸,阳阳照例给忘了。不过,小家伙的话很多,“爸爸、爸爸”地叫着可亲热了,口齿也清楚了不少。阳阳的变化很大,个子长高了,走路也稳当了。齐明瑜抱着他,在手里颠了颠,就像托着一个小肉球,沉甸甸的。
齐明瑜到家不过三天,就有客人登门了。
星期六上午,椿芽接到了一个电话,是堂哥齐明轩打来的。他来省城出差,就跟她联系上了,说想看看孩子们。听说明瑜也回来了,更是高兴。椿芽跟堂哥那边联系得不多,主要是考虑到日后的那些麻烦事,明面上就没敢走得那么近。可堂哥来一趟不容易,是得好好聚聚,就答应了堂哥的邀请。
趁着星期天,齐明瑜带着一家人去了城里。
到了饭馆,齐明轩已经等在了雅间里。见明瑜兄弟穿着一身便装,就关好了房门。他知道明瑜很低调,尤其是来这种地方,怕影响不好。
一通寒暄之后,齐明轩就说起了正事。
“明瑜,二叔一直关注着国内的变化,见社会稳定、经济有所恢复,侨联也成立了,就想回来看看……”
“这个……”
齐明瑜还未发话,椿芽就吓了一跳。她赶紧用胳膊肘捅了捅齐明瑜,齐明瑜就明白了。他跟堂哥说:“四哥,你跟那边通个气,还是留在那边吧……”
“哦……”齐明轩也意识到了什么。
回乡之事,他父亲也有这个意思,说爷爷年事已高,想叶落归根。考虑到明瑜这边消息灵通,就想听听他的建议。可看这架势,还是呆在海外比较稳妥?
对堂弟的做法虽然不甚明了,可每一步都走在了前面。如今他是厂子里的领导,是正儿八经地干部,如果不是提前走了那一步,哪里轮得到他?看看现在,所有的厂子都搞起了“公私合营”,资方虽然拿着股息,可那钱是那么好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