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昏昏暗暗。
李瑕端着碗,一勺一勺给高明月喂了粥。
“你不必做这些的,前衙事还忙。”高明月低声道:“我能动的,真没大碍,也没那么娇弱。”
“相识以来,这话说了许多次,我没忘,但你看起来娇弱。”李瑕道:“明日便是产后第七日,你可以吃些肉,想吃鱼汤还是鸡汤?”
“不吃好不好?觉得腥。”高明月又温温柔柔催促道:“你忙你的,我想再睡一会。”
“知道你不困,近来不算太忙,许多事终于走上正轨了,四年多以来也难得有这般清闲时候。”
高明月眼中便绽出喜意来,起身挽着李瑕的手,在屋内缓缓走动,想了想,问道:“生小家伙的时候,官人是不是被吓到了?”
“有一点。”李瑕点点头。
实话实说,生产时看到她那满头大汗的样子,确实是吓到了。
上辈子就不想要孩子,如今感触便尤其深。
千言万语到最后,也只能叹一句。
“你太受苦了。”
“但很高兴。”
高明月少有如此直接表达的时候,确实是真的高兴。
“小家伙呢?”
“奶娘们哄着,本与刘娘说不必雇那么多奶娘,但我也没经验,由得她们吧。”
李瑕难得有叙家长里短的时候,说起来也是话不少。
“上午韩老还说,这连年战祸,最难熬的就是女人孩子,自家人里已寻不出一个生过孩子的长辈妇人。近日来,还是多亏了柳娘帮忙照顾你,又照顾孩子。”
高明月应道:“韩老常说的,李家、高家、韩家能早早聚在一起,因都是被灭门的遭遇,他就盼着往后子嗣绵延开,有了小家伙,他心里便安定了吧?”
“是啊,韩老是真的喜不自胜。”
“官人该纳了巧儿了。韩老是真心盼着我能为你生下长子,我亦是真心待巧儿,这乱世,相扶相持才能生聚长存,再拖下去,万一让人以为是我在阻挠……”
“我明白的。”李瑕道:“等过了明年九月,巧儿才十八,到时我若是能谋个王公之爵、开府建衙,给她个名份,也不算辜负韩家,我与韩老说过的。”
“也只有你总觉得辜负。”
夫妻二人如今说话已比当年随意得多。
高明月道:“又是一年腊月了,说来,张家大姐儿与我们同岁,过了年,也是二十又一了吧?”
“嗯。”
“她十六岁识得你,转眼五年将要过去,韶华易逝,也该给一个交代了。”
李瑕道:“四五年过得真快,接下来的休养机会不过这三五年,如今一年便要过去了。”
“那官人便趁早将家事办妥,可好?”
“你心里介意吗?”
“嗯……张家之势须借,张大姐儿于你有情,不可再误她一生,我们终究是与寻常夫妻不同的,我须为你的大业考虑,这些道理我一直明白。可说心里话,原本有些怕她……”
话到这里,高明月想了想,终是莞尔道:“如今没那般怕了,小家伙给了我底气。”
李瑕笑笑,轻抚着她的头发。
“文静还是好相处的,但张家须提防,大世侯心气太高……对了,今日新得到大理消息,二哥已在攻龙首关,算时间,消息是一个月前发出,想必此时他已在大理城中庆功。”
高明月停下脚步,倚进李瑕怀里。
她明白他的意思,她依旧是他的第一位。
他心里始终有杆秤,对她也好,对张文静也罢,喜欢归喜欢,却还带着清醒。
“你不管做什么都总是克制、清醒。”高明月低声道:“从来不为了哪位红颜而头脑发热。对她也是,对我也是。”
“怪我吗?”
“不怪,我只是觉得你太辛苦了。”高明月低声道,“你总是保持理智,很累的吧?想让你不要那么累。”
李瑕揽住高明月。
夫妻二人就这般拥立了良久。
她就是这样,寻常时候平淡如水,但懂他,疼他,迁就他。
所以当时他破了例,开口求娶……
“其实不觉得累,我喜欢的我便想努力去赢得,得到了再守护住,一直就是这么活的。”
“嗯,感受到了,你一直在守护我。”
“护君山那次?”
高明月道:“一直以来都是,又岂止那一次,你为何只记得那次?”
“大概是,我在护君山对你动的心。记得是你初次摘了面纱,还崴了脚。”
“好色之徒。”
“……”
“今日可以吗?”
“真的不想,再让我休养一阵子好不好?”
“那就陪你说说话,哦,我取了几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