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城人民医院,三楼骨伤科,三零五号病房。
祁上栋左腿被打上了厚厚的一层石膏,躺在病床上。
医生说万幸,只是小腿腓骨无移位的裂纹骨折,打上几个星期的石膏就可以愈合,通常不会留下任何后遗症。
“这种意外算不算是动物园的过错?”李红梅坐在病床旁边的小凳子上问,“他们就不打算派一个人来照顾你?”
祁上栋点点头,“刚刚来了一个同志,他说公园里腾不出人手,让我自己找人看护,他们给报销。”
伍再奇站在他的病床前对祁上栋说,“我们晚上就要回学校了,我让我家表姑来照顾你吧?我们都不在家,她一个人没什么事情干。”
“这样不太好吧?”祁上栋脸上露出感激之色,“
我们萍水相逢,你们救了我不说,还对我这么照顾。”
云妮满不在乎地说,“大家好兄弟,要讲义气,些许小事,兄台无需挂齿。”
“你的话本还没有看完?”伍再奇轻轻弹了一下云妮的额头,“不许整天说怪话。”
李红梅幸灾乐祸,“看见没?我叫你收好书,你不听。”
“就是。”狗蛋也落井下石,“小姑姑,要这样说:我们都来着五湖四海,为了革命走到了一起来,在这个温暖的革命集体,我们应当互相帮助,互相关心。”
伍再奇转过头对祁上栋说,“你家里的人知不知道这件事情?要不要帮你打电话通知?”
一旁的刘震英急忙摆摆手,“这可不能说,他们家里就只有一个老爷子在家,要是让老爷子知道了,一准要跑过来看他。”
——不对啊?老祁家满满当当的十几口人,怎么会
只有这俩爷孙?
祁上栋像是知道伍再奇的疑惑,他叹了一口气,“我家里的其他人都在各个农场,京城里就只有我们爷孙。”
哦…伍再奇想起来了。
祁家这两年还在低谷徘徊,祁上栋这个大学生名额,估计也是祁将军豁出了老脸争取到的。
拍了拍祁上栋的肩膀,伍再奇爽利地说,“行了,你干脆现在就跟我回去,直接住在我们家,这样我家表姑好照顾你,也省得她整天跑来跑去。”
祁上栋一脸愕然,多少人听到自己家里人下放到农场,无不避之不及,没想到这个刚刚认识的朋友…
看了一眼出去外面跟别的同学在说话的刘震英,伍再奇压低了声音意味深长地对祁上栋说,
“人生之事,不如意十之八九,生活从来都是波澜起伏的,命运从来都是峰回路转的,要相信任何东西都没有永恒,只要我们一直在路上,就没有到不了的地方。”
云妮转过身,小心地不让祁上栋看到自己唇边的窃笑。
——我再奇哥要给谁灌鸡汤,我就不相信这个人会不感动,我在人家满脸激动的时候偷笑,这也是对人家的一种不尊重嘛…
“是不是要回去?”梁日红走了进来,“狗蛋刚刚跟我说,要把这个小兄弟带回杨柳巷?那么我去办手续了?”
“嗯,辛苦你了。”伍再奇拍拍梁日红的肩膀,“没有你的话,我们该怎么办?”
梁日红抖搂了一下,“哎惹…吓得我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
背对着祁上栋的伍再奇自然就没有看见,祁上栋看似平凡的眼睛里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精光。
从小就生长在他那种家庭的孩子,家里又经历了巨大的起落,祁上栋怎么会对人没有一点戒心?可是思前想后,自己家里已经落到了这种地步,人家也没办法贪图自己什么呀?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祁上栋来到了杨柳巷二十八号。
他躺在伍再奇帮他打开的躺椅下,望着木头架上面的葡萄嫩芽,耳朵里听到的是,云妮絮絮叨叨地跟那个叫圆姑的中年妇女询问她自己的嫂子,祁上栋觉得自己一整天都仿佛是在梦中,一切显得这么的不真实。
“圆姑,你来的时候,我嫂子怎么说?她一个人住得可习惯?现在,连小彪的爸妈都调到了武术学院,就剩下她一个人,她可怎么办?”
“没事,她妈妈过来陪她住几天。”圆姑圆圆的脸上笑容微暖,“到底是亲妈,姑娘这么大了也心放不下,还给她带了不少粮食。”
“嗯。”李红梅也笑得眉眼弯弯,“小伍同志说,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像个宝。我们妈妈虽然经常拿棍子满村撵我,可是我也觉得她好得很。”
“你就是传说中的不打不行的熊孩子。”狗蛋的声音从厨房里传了出来,“我就跟你不同了,我妈妈从
来就不舍得动我一根手指,你要乖,知道不?”
“你们姑姑…”圆姑忽然欲言又止,“红梅呐,我还真没有见过这么厚颜无耻的亲戚…”
李红梅的笑容一滞,她眼神锐利了起来,“她怎么了?她欺负我姐姐了?”
“唉…”圆姑叹了一口气,“那天傍晚,她带着一个大着肚子的女儿,应该是你的二表姐吧,她还带了二斤桔子。”
“她一进到院子里,就四处打量。”
“最后,她坐在堂屋,拉着你姐姐的手说:红燕呐,你姑姑我,这些年没有亏待过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