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盏灯笼被沈怀楠珍重的放在了床头。
多晴见了,笑着道:“少夫人也真是,千里迢迢竟然送盏灯笼来。”
沈怀楠没搭理他。多晴摸摸鼻子,觉得自己可能不懂主子们的心。
他确实不懂,但沈怀楠懂。
他伤心的时候,就喜欢自己一个人坐在角落里,黑漆漆的,他看不见别人,别人也看不见他。
有两次,邵衣来寻他的时候,就提着灯笼而来。一次是他利用盛瑾安对付昌东伯觉得愧疚又茫然的时候,他在桃林里,她提着灯来。
一次是准备将她舍弃,想将她推到盛瑾安的的身边时,她提着灯来寻他。
他每次在黑夜里伤悲的时候,她就会提着灯笼照亮他眼前的路。
沈怀楠这段时间门烦躁的时候,就会在灯前面坐一会。他用火折子点亮宫灯,静静的看着灯火燃烧。
澹台老大人跟他说过,臣子之路,就如同这蜡烛明光,能烧完了自己,也叫本事。
多的是半路就灯灭的。
沈怀楠觉得自己这段日子的低迷,也不是单独为了林老大人的死。他并不算是善类,杀人放火这种事情,他坐起来也挺顺手的。但他介意自己去杀一个好人。
即便是迫不得已杀的,他也介意。
但这也并不是他最介意的。他介意的是,多年以后,自己可以毫无怜悯的去杀掉一个又一个的好人。
他算是好人吗?沈怀楠觉得自己算不得上坏人。他提出的国策也是利国利民的,他也是为了百姓才如此。
他忠君吗?
他也有自己忠诚的主子。
他算不得坏人,但也杀过好人。
将来,他可能还会杀更多的好人,一年又一年,他也迟早要不得善终的。
此时此刻,沈怀楠又想起了多年前澹台老大人说的话。
他慢慢的将那句话慢慢的,一字一顿说给自己挺。
“终有一天,我会发现,君臣其实不尽相知,兄弟也会反目成仇,师徒终有恩断义绝的一日,同僚总会自相残杀,好友必定疏离疏心,最后我发现,我什么也没有,没有成什么大业,不过是活着罢了。”
他叹气,“不过是活着罢了。”
但活着多不容易啊。
他想活着。
腊月,他们开始收拾东西离开左州,回到京都的时候,已经是长平二十一年二月了。
沈怀楠松了一口气。真好,赶在了小花生辰之前。
小花今年已经四岁了。
过了四岁生辰,就是快五岁的人了。小花觉得自己是个大姑娘了,不跟小姑娘一般不懂事。但是看见阿爹回来的时候,她还是不懂事的哭了。
然后她发现阿爹也哭了。这就不是她一个人不懂事了。小花呜哇呜哇的开始大声哭泣。
沈怀楠一边替她抹眼泪一边抱着她发誓,“阿爹以后再不离开你了,不离开你了。”
折邵衣站在一边哭笑不得,“小花还算是记事早,不然都不记得你。”
沈怀楠:“咱们小花聪慧。”
他低头去看她,“你瞧着,我是不是长高了些?”
不说不觉得,一说还真有。
都二十多岁了,怎么还长高了呢!
沈怀楠:“好像只长高了一点。”
折邵衣:“我当然知道,不然我怎么会没认出来。”
但这也好奇怪啊。
沈怀楠:“应当是在外面跑多了。”
晚上搂着邵衣睡,夫妻两个也不敢太过于放肆,因为中间门有个小花。小花不睡觉。
眼巴巴的让沈怀楠讲左州发生的事情。
沈怀楠的手就在折邵衣的手上摸啊摸啊,也不敢有太大的动作。小花立马就发现了这个小动作,她也去摸折邵衣的手。
“阿娘的手确实挺好摸的。”
嫩滑嫩滑的,她跟沈怀楠小声告状,“阿娘花了不少银子去养手,如今京都的夫人们都喜欢用花做的紫水养手。”
折邵衣闷闷笑起来,“就因为没把银子给你买猪蹄,你就这般生气?还告我状啊。”
小花也不敢得罪她,凑过去抱着她亲了一口,“阿娘,我没生气,只是阿姐说了,要节省,不可奢侈。”
她一本正经的,沈怀楠看着心都化了。若是有她们在,他就算是死了,也是值得的。
他侧着身子对着她们,笑着看着两人说话。
折邵衣:“你阿姐说要节省,可前两日给你的那对绿宝石簪子就要花费三千两银子。”
沈怀楠:“这么贵重?”
折邵衣:“是陛下赐予河洛的,河洛不喜欢这些簪子钗子啊,便都给了小花。”
她还有些头疼,“河洛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太宠小花了。小朔最近都吃味了,觉得他才是咱们生的,小花才是河洛的亲妹妹。”
小花笑起来,“阿姐是因为小朔太笨啦。哼,我虽然懒,但我聪明,阿姐布置的功课我都能做完,齐小朔可完不成,他笨。”
折邵衣敲她脑袋瓜子,“不准这么说。”
小花就往沈怀楠那边滚。
“阿娘不向着我。”
折邵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