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邵衣没有过女先生。
折家一共九个女儿,从大姑娘到六姑娘,因着年岁相差不大,彼时文远侯府还没有现在落魄,是请了女先生来教的。
女先生原先也是权贵人家的女儿,后来家里衰败,只得托了人,请人说项,想给富贵人家做先生,于是就被请来了文远侯府。
她教琴棋书画,诗经礼德,凭良心话说,她教的时候尽心尽力,对姑娘们因材施教,实在是堪称良师。只是后来六个姑娘大了,聚在一处便做什么都要比一比。到了要出嫁的年岁,更是把学来的琴棋书画用在搏取一门好婚事上。
女先生经历过六个姑娘的婚事后,再听唐氏请她教剩下的三个姑娘,吓得连连摆手,没几天便搬走了。
唐氏也着实伤悲了一阵——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她性子才变得随性。便也不给剩下的三个姑娘请先生了,索性自己教。
她教的时候正病着,精力不济,每日里就教一些字,词,别的一概不提。彼时赵姨娘心里恨唐氏这般敷衍,她自己也是学了琴的,于是先教折萱衣曲子,再使了心思,把折和光勾去了自己的院子里,让折萱衣当场给他弹了一曲高山流水,折和光立即觉得这个女儿天赋异禀,对她十分喜爱,时常过去教导。
唐氏听说之后,便气得把折绍衣和折珍衣也塞了过去,折和光十分为难,教一个还好,教三个精力不够啊。
唐氏跟折和光大吵一架。
那时候,折邵衣就主动跟嫡母说自己不喜欢诗词歌赋,也不喜欢琴棋书画。
她说:“母亲,女儿想学针线。”
再没有什么比做针线更实在了。
唐氏彼时心灰意冷,也没管她,只道:“那你就跟你姨娘学吧,她针线好。”
她带着折珍衣回了正院,自己教琴棋书画。
周姨娘后来每每想到这事情,想到三个姑娘,一个是文远侯亲自教的琴棋,一个是夫人亲自教的书画,独有她的女儿跟着学针线,就免不了咒骂这对夫妻。
倒是折邵衣看得开,一边跟着嫡母识字,一边让沈怀楠给她带些书看,慢慢的,倒是也知道些典故。她有什么不懂的,就去问沈怀楠,这些年,读书识字之事,就这般过来了。
如今,她已经年满十三,女先生三个字对她来说已经变得陌生,她已经很久没有听见这三个字了——着实是周姨娘提不得这三个字,一提就要哭,就要骂,后来索性就不提。
她神情恍惚,看着沈怀楠,好奇问,“你要给我请一个女先生?”
沈怀楠本还想先问问她的意思,毕竟也要她先同意的,不能他觉得为她好,就为她私自拿了主意。但等见了她,再看她的神色,便忍不住心疼。
邵衣没先生,但谁能拒绝有一个好先生教导呢。
他温柔的笑着看她,细细给她解释,“我应当是遇见了一个贵人,他告诉我,澹台夫人正在找学生……我,我想你去试试。”
折邵衣便问清楚澹台夫人是谁,等问明白了,她没说自己去不去,而是问:“那位贵人是谁?”
沈怀楠就把齐泰的事情告诉她——肯定是没有说自己那些小心思的!他在折九姑娘面前最要脸面了,哪里肯说那些弯弯绕绕,恨不得自己在姑娘面前是清清白白一个人,拥有高大雄壮的身躯。
他就只说自己碰见了,喝了几次茶,又跟着说了几句赋税的事情,许是对方商户人家,没人这般正式的跟他说这些话,心中感激,于是便告知了这个消息。
“也不是说你去就能收的,要去给澹台夫人看看才行。”
他没有刻意规避这件事情的隐患,“我们只对澹台夫人有所闻,却对她未所知,就怕这后面有什么事情,我想着,我先去找人问问,再让桑先生帮着打听说说好话……要是没问题,你又能做澹台夫人的弟子,那便是极好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带着笑,轻轻拉着邵衣的手,“你别怕,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说不定真是你的机缘来了,也说不定是两人年岁大了,有些寂寞,便要找个人陪着说说话罢了,齐掌柜正好知道,便告知了我。”
折邵衣眉毛都要皱没了!
沈怀楠便觉得自己莽撞,他应该先去问了桑先生再来的,连忙道:“你先回去歇息,明日我去问过桑先生再说。”
这事情,也不是一时半会能定下的。
但折邵衣却没有走,她刚刚脑子糊涂,现在回过味来了,严肃的问,“你答应那个齐掌柜什么了?”
然后一巴掌打在他的手上,“你敢说谎试试!”
瞪目竖眉,好似一只小母虎,张牙舞爪的吓唬人。
沈怀楠脸上没忍住笑,也不管笑得好看不好看了,他知道姑娘是真心实意的慌张,就怕他做出什么承诺给齐泰,连忙再次保证,“真的什么没有。”
他连哄带骗把人送走,然后回了家,第二天早间就去找了桑先生,把说给折邵衣那份说辞说了一遍,桑先生就一口茶差点喷出去,“澹台夫人?”
沈怀楠点头。
桑先生摸摸胡子,背着手在屋子里踱步,“澹台夫人若是肯收徒,倒是好的,也没什么不妥之处,她为人清正,虽则澹台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