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她的两难,雀蓝倒有另辟蹊径的话来劝解她:“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郎主已经过世十二年了,小娘子还多记了两年仇呢,也不算亏。”
肃柔失笑,“又在胡说。”
雀蓝振振有词,“奴婢没有胡说,小娘子如今不是骑虎难下吗,反正那只老虎是自愿的,小娘子骑着便骑着吧!再说那位嗣王,人品好像很不错,有权有势连一个红颜知己都没有,小娘子要是嫁给他,将来一定过得比大娘子舒心。”
虽然这样比较不合适,但尚柔嫁给陈盎,确实是这辈子最大的错误。女子嫁人就像撞大运,运气好的遇见能够相携白首的人,若是运气不好,那就一辈子家宅不宁,鸡飞狗跳。肃柔起先一直不能决断,到了今时今日也该好好考虑,预先筹谋起来了。
马车笃笃走在长街上,一簇簇的灯亭照亮她的眉眼,她靠着车围子说:“我对将来的郎子没有什么期许,只要两下里能过得日子,嫁给谁都一样。那位嗣王,早前因为爹爹的缘故,我很讨厌他,但有时候想想,他说得也没错,爹爹的死是因为当时的政局,我也不能揪住了他的一点错漏,就没完没了地怨恨他。但……道理是这样,心里总是迈不过那道坎,毕竟若是没有他,爹爹说不定现在还活着。”
雀蓝想得很简单,正因为简单,反倒让人醍醐灌顶。她说:“郎主要是活着,小娘子没有十年的禁中生涯,但是到了十五六岁也会参加采选吧。万一被选中,还是得进宫,得宠倒还好,要是不得宠,一辈子当个郡君美人,还不如现在呢。”
肃柔听她这样说,居然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确实每一段经历都是上天安排好的,若是不走这条路,那便是另一条路,这条路有选择,那条路可能一条道走到黑,那么相较之下,现在这样还不算太坏。
她带着点自嘲的口吻,笑道:“我以前总劝别人,结果事情到了自己身上,反倒没主张起来。”
雀蓝问:“那小娘子如今有主意了吗?”
肃柔含糊地笑了笑,未置可否。恰好马车进了侧门的小巷子里,付嬷嬷已经站在台阶前接应了,便从车上下来,直入岁华园用晚饭。
今日绵绵也在,进门就看见她正和太夫人眉飞色舞说着什么。发现肃柔回来,忙站起身叫了声二姐姐,肃柔笑着说:“让我来猜猜,可是有什么好事……”作势沉吟了下道,“与伯爵公子的八字合过了,是天造地设的一双吧?”
绵绵脸红起来,扭着裙带小声说:“小时候阿娘就替我算过命,说我是大富大贵的命格,将来还能旺夫家。”
太夫人听了发笑,“自己家里这么说,到了外人面前,可不兴这么口无遮拦。”一面招呼肃柔坐下,细细同她说,“换过了庚帖,咱们这头也托了钦天监的监正合算,两个人的命格虽有些小疙瘩,但总算无伤大雅。今日伯爵府那头也传了话过来,说一切妥帖,等过两日就来纳征请期。下半晌又接了你姑母的书信,信上说她已经启程往上京来了,到底膝下只有绵绵一个,婚姻大事不是儿戏,她也牵挂得很。”
肃柔很高兴,“算算时候,我有十多年没见过姑母了,要是能早早来上京,一家子也好团聚。”
太夫人说可不是,“她这一去江陵府,有五六年不曾回来过了,我心里很记挂她,也不知申郎子对她好不好。”
关于好不好,各人领悟幸福的能力不一样,当初姑母是下嫁申可铮,原本应该倍加珍惜才对,但婆母作梗,以姑母生不出儿子为由,强行给申可铮纳了两房小妾。这两房小妾,倒也不是虚设的,其中一个曾经有孕,但不久便滑了胎,自此之后再也没有怀上过。姑母没有责怪申可铮背信弃义,仍旧与他平静过着日子,所以夫妻之间的事冷暖自知,好与坏,也不是外人能参透的。
瞧了绵绵一眼,她正坐在灯下吃果子,视线相撞,浮起一个只有受尽宠爱的小姑娘才会绽放的娇憨笑容。肃柔便去宽慰祖母,“若是姑父待姑母不好,哪里能养出这样的表妹来。”
绵绵点头不迭,“我爹爹对我阿娘很好,常是我阿娘说一,爹爹不敢说二。”
太夫人笑了笑,心里感慨到底是年轻孩子,不知这说一不二里头,饱含了多少辛酸。
这些且不去说他,太夫人转头对肃柔道:“上次嗣王的婚书里头夹带了庚帖,我拿你们的八字也一并合过了,照着监正的意思,实在是命定的好姻缘。我想着,倘或真是好,也可退一步思量,事急从权,总要有所取舍。好在我看嗣王人品不错,就算小时候顽劣,那也是十几年前的事了,如今办事周全,说话也很有分寸。再者,这样念旧情的人不多见了,你且想想,你爹爹当初奉皇命护送他,出了差池是因公殉职,换了狠心些的,哪里会觉得亏欠了咱们。你伯父今日从宰相那里听来个消息,原来你爹爹配享太庙,还是他极力促成的,这样有情有义的人,可着这上京城找,怕也找不到第二个了。”
肃柔听了内情,心里难免有动容,低头道:“他从来没有同我提过这件事。”
太夫人道:“这是他的涵养,做了一点事就嚷得满世界都知道,岂不是有卖弄的嫌疑么。倒是闷葫芦似的,只求自己心安,这样的人才是实在人,若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