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8 章 冰壶玉衡(一)(1 / 4)

立冬,大雪满京华。

雪是夜里悄悄下的,无声无息的漫天飞玉,到清晨才停下。

地上铺了厚厚一层白雪,松枝盖雪,只剩些许翠色。

凤拨云手边熏着一笼熏香,清甜幽淡的香气渐渐丰盈,屋中温暖的甚至有些热过头了。

她倚靠在长椅中翻看账本,眉目微垂,长发半散,慵懒而娇媚。

宫女走过来,往炉中添了些炭。

“别再填了,熏得本宫头疼。”凤拨云淡淡道。

她的威仪放眼宫中无人能及,宫女什么都不敢说,行了一礼,便将新加的炭撤下了。

秋心从外边回来,将手中食盒先放到一边,接过宫女手中拎的炭,对她说道:“你先下去吧。”

她转过身,亲自往炭盆中加了好些。

“姑姑还嫌这殿内不够热吗。”

秋心眉目无奈:“娘娘怎么还犯起小孩脾气了,您的身子经不得一点冻的。”

凤拨云眼皮都没抬:“哪就这么娇弱了。”

“这哪里是娇弱?当年刚来梁朝时,过的是什么日子?您熬坏了身子,手上都生了冻疮,要不仔细些,犯了岂不是遭罪啊。”

凤拨云听她又要老生常谈,脑中便是一阵一阵的抽疼,把笔一扔,往后一靠,笑道:“是啊,眼见着大冬日里的,本宫倒是要生褥疮了。”

秋心失笑:“娘娘快别打趣了,在这坐了一晌午,用些茶点吧。”

她打发屋里伺候的宫女出去,掀开食盒盖子,拿出压在盒底的信:

“这是顾修远大人的信。”

凤拨云拆开。

面无表情看完,她笑一声:“老奸巨猾的狗东西,站队倒是快。”

秋心点头:“虽没骨性,对咱们倒是有好处。”

凤拨云道:“这样的人才真懂得为官之道,谋求生存,既会审时度势,又没有文人的臭架子。姜重山打着北胡旗号一路北下势如猛虎,满朝文武不是不知道。一朝天子一朝臣,他既乖觉,暂且给他记一功也未尝不可。”

“对了,他那个嫡长子叫……”

秋心适时提醒:“顾越。”

“这个叫顾越的,那也是个人才,”凤拨云微微一笑,点点手边摞的很高的折子,“本宫这段时间代行朝政,你可知这个顾越从姜家之变后上了多少封折子,要求处死宴云笺?”

“要说这顾修远这么精明圆滑的人,怎么教出一个这样的儿子?一板一眼,一点也不知变通。他要真恨,就自己杀了,难道还会有人追究不成?”

秋心笑道:“早听说那顾越是个孤臣,想来除去辛狱司的官位,还与他孤冷固执的性子有关吧。”

“不中用,”凤拨云评价了句,“不说他了。眼下有顾修远暗中支持,前朝又稳一成,至于那些酸臭迂腐的老不死,非要忠心旧主,到时就让他们随旧主去。”

秋心犹豫了下:“虽说顾修远已经站队

,但您的千秋宏图,不肯理解之人恐怕还是多数。”

“无所谓的,外面的天早就变了,要么他们乖乖认了我,要么就等我北胡军队杀进京城,把刀架在脖子上,他们还是照样得认。”

凤拨云不轻不重笑一声:“朝代更迭罢了,若是有人忠贞旧朝,不肯接受,留着也没什么用处。”

“殿下其实也可以缓一缓,姜重山杀到之前,还是谨慎些为妙。如今战乱四起,起义军扫荡过一座座城池,但其实这宫中有多少双精明眼睛真的放在您身上?奴婢说句不中听的话——因您是女子,多数人并没有往那方面想,也不敢想,这才没有出手对付。倘若您是男儿,此刻已不知要面对多少明枪暗箭了。”

“姜重山总有一天会打到京城,您的意图,迟早也会浮出水面,到那个时候,一旦一朝不慎着了他人的道,岂不白白拱手做嫁衣?如今最要紧的,是赵狗膝下还有几位皇子,这些狗崽子或多或少都有党羽,不能让他们挡了路。”

凤拨云一手托着下巴,轻轻在脸颊上点着。

“我明白你的意思,等日后他们反应过来,我凤拨云竟敢异想天开当皇帝,只怕要一起上来撕了我。”

秋心点头:“奴婢想着,在胜券在握之前,还是谨慎为妙。”

“赵狗的儿子不少,一个一个杀了,也太麻烦了吧。”

“你去告诉太医院和天星司,”凤拨云眼眸转了转,细瘦的手缓缓向下,放在自己小腹上若有所思,“就说……本宫有孕,让他们该准备起来了。”

她曼声笑道:“太医院该开什么药,记什么档,天星司嘴里的舌头要怎么用,让他们自己掂量着办。”

“是。”秋心不由笑道:“难得您想出这么个招来。如此兵不血刃,又能消弥许多人的疑虑之心。”

凤拨云“嗯”一声,翻过一页账册看了会儿,察觉秋心没有走,抬眸:“还有什么事?”

秋心上前两步,附在她耳边:“殿下,日前姜姑娘的膝盖耽搁太久,落了病根,奴婢想着天儿愈发冷了,给她拿了些药,但是这两日看着,他没怎么动呢。”

“真麻烦啊。”

*

姜眠坐在窗边看雪景,过了会儿推开窗,把手伸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