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阿眠穿着一袭大红嫁衣,狼狈不堪地从台阶上滚落在地,凤冠摔下珠帘散落,她纤薄的身体瑟瑟发抖,抬头与他对视。
宴云笺捂着心脏倒退两步。
深深喘.息几次,他仓皇抬头,定睛才发现那是一截风吹雨落的残破红绸,在台阶上,被风吹的翻覆。
宴云笺拾起来。
看了会,他仔仔细细温柔叠好,珍宝似的揣在怀里,放在心口处。
做完这些,宴云笺在台阶下慢慢跪下来,半垂眼眸,一言不发。
不知过了多久,府门沉闷一声响,宴云笺眼底骤然有光,扭头却见是范怀仁走来。
“公子,你果然在这,”他说着话,
到他对面也与他一样轻掀衣袍跪下来,“我去府上寻您,范觉说您出去了,我便猜测许是来了这里。”
宴云笺静问:“先生有什么事?”
“清雅居那边一切就绪,局已布好,只等请君入瓮。”
“嗯。”
“公子……”
“是不是有细节需要商议?也罢,我们回去说。”
范怀仁拦住宴云笺要起身的动作:“不是。公子,我……”
“我只是看您日日这般难受自苦,心里实在担忧的很……身为同族,我自理解这是何等打击,却无法感同身受,言语苍薄,不知怎样才能劝公子想开些。”
宴云笺声似一声叹:“先生,我挺好的。”
范怀仁道:“怎么可能还称得出一个好字。”
宴云笺微笑:“我哪里不好?您让范觉跟在我身边,他应当与您说过,我没什么可值得操心的。”
范怀仁仰头望了望天,沉沉叹气,双手合抱在胸前推出,对他行了一个大昭之礼:“殿下,范觉年轻,可老臣已经不年轻了,殿下的心思,老臣能够窥见一二。”
“殿下是聪慧的人,万万不可钻这个牛角尖,此前种种皆非您之本心,乃是歹人所害,您已经……自断一指偿还,没有人会怪罪殿下,就算乌昭神明在举头三尺,亦能体谅。殿下无需……无需……”
无需什么,那些字眼,其实他说不出口。
这一次宴云笺没有接话。
范怀仁又叹:“至少也要抓住那个下毒的歹人,他尚在人世,真叫人心怀不甘。”
宴云笺想了很久,道:“也许应该吧。”
“但我……实在没什么力气了,范先生。”
范怀仁眼眶一酸。
忍了忍情绪,道:“公子,请您相信我,您真的是无辜的。”
宴云笺道:“若是驱犬伤人,人的举止固然可憎,难道恶犬就可以被原谅,称之为无辜吗?”
范怀仁难以接受这个比喻:“怎么能——”
“范先生,”宴云笺叫住他,双目稳静平和,“您不必再向着我说话。我能理解您,望您亦能理解我。不是难以原谅,是不可原谅。这是我的事情。”
他这样温和从容,说出的话,却觉眼前人远在千里,绝非从前那个人了。
范怀仁心中大恸,低声道:“公子,您可知,张大夫日前与我夜谈,他说此毒没有解药,而您是自然而解,可称之为奇迹,能做到如此,当是爱念之情已到极致,生生冲破了禁锢。”
宴云笺淡淡道:“那又怎样。”
范怀仁便知道,世间再无任何言语能劝得动他。
长叹一声,他摇头:“既然这般艰难,你又何必日日来此处伤心怀念,本就难以支撑,如此下去,岂不更是自伤自毁?”
“我来这里,并非唯睹物思人。”
“那是为什么?”
宴云笺凝视地面石缝中摇曳的一株新芽。
为什么呢……
为了告诫自己,坚持住,不可以死。
因为还有必须要做的事情,没有完成。
“公子……”
“回去吧。”
范怀仁还想说话,宴云笺已先站起来伸手扶他:“先生与我同行吧,后面的事情,步步重要,绝不能出任何纰漏。”
……
一等多日,姜眠渐渐有些沉不住气。
按时间推算,那翠玉早早就进了宫,只要被人发现,必定会被当做公主不慎遗失的爱物送到她手中。之前在宫里那段时日,她与阿锦天天玩在一处,以那翠玉上璎珞绳结打的手法,阿锦必能看明白的。
要顺利的话,四五天应当就会有回音,就算出了什么纰漏,也就再延迟几日。如今半月已经过去,却一点动静也没有。
在该等的地方等了几日,到今日还是没有任何音信,姜眠压了压头上斗笠,将下巴处微松的绳结重新系紧。
有可能……阿锦玩性大,那翠玉带了几日便丢到一旁,故而没人认出?或者是运气不好,刚好捡到的人是低阶宫女太监,没机会接近公主,所以不认得那翠玉?胆大些的,反倒自己收了起来……
无论怎样,现在摆在面前的最大问题就是还要不要这样漫无目的的等下去。
当日从姜府家里带出来的银子大半给了陈大娘,这些时日,即便省吃俭用,也已所剩无几了。
姜眠习惯地揉膝盖,思索自己还能做什么才能攒些银钱——再回家去拿,可是万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