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7 章 风月同天(二)(3 / 4)

人,站在你的立场,看得到你的委屈;可我十九岁就跟了将军,我看不见你的无辜。因为你所中之毒,我忍着没有下手杀你已是仁慈至极——!我没有办法,也永远不会原谅你。”

宴云笺看着对面帮他打理成亲礼,笑吟吟问他各项摆设是否符合心意,他忙的忘记吃饭他便如老小孩般笑闹要端碗喂他的人——当日笑语依稀,如今那眼中却只剩憎恨。

他轻声道:“是。”

范怀仁不忍:“冯兄,公子他并非真心——”

元叔惨淡大笑:“真心也好无意也罢,背叛与狠辣是事实,我不会原谅他手上沾的血。”他凝视宴云笺,“将军视你如子,夫人……夫人她只是嘴上不说罢了,公子将你当做兄弟,姑娘……姑娘……那可是你们大婚之日啊!”

宴云笺静静受着。

若刀剑之痛,切于肌肤,能叫心解脱一些,那么言语之利,则蕴锋刃于无形——皮囊完整,内里已碎。

“咳……咳……”

后面传来一阵低喘的咳嗽声,张道堂如梦初醒,连忙跑去:“凌枫秋你醒了,要不要喝水?”

凌枫秋跌跌撞撞坐起,拼命摇头,一条残肢向前伸着。

张道堂去接,他挥开,再伸手,他还是挥开。

宴云笺看见,走上前握住:“凌枫秋,是我。”

凌枫秋手臂剧烈颤抖好半天,不停指着自己的心,扑起来双膝支在床板上弯腰,向宴云笺做出一个叩头的动作。

宴云笺没让他磕完,扶正他身子:“别自责。我中毒和你无关。”

他声音很低,低的像一触即碎的泡沫。

凌枫秋垂头不停的摇,光秃秃的手臂夹住脑袋,浑身发抖。

宴云笺抓住他两只手臂,轻放下:“不晚。”

张道堂不忍再看,别过头。

不晚吗?

分明凌枫秋从一醒来,便有话要讲,只是表达不出罢了。明明知晓未来的惨剧,却无法示警,得

知事实既成,于他,于所有人又是何等打击。

凌枫秋因宴云笺稳静的声线而渐渐地缓和,手臂滑落,刚好扫过宴云笺血湿的衣料。

他微微一怔,沾血的手臂举起,另一条手臂急急指着这方向,似乎在问他怎么了。

宴云笺道:“无碍的。”

凌枫秋手臂缓缓回落,顿在半空,忽然又抬起,动作急迫许多。对着宴云笺先指指自己的头,紧接着是双眼,而后摸一摸耳朵,最后横在自己心口上。

这一套动作做了两遍,宴云笺忽然抓住凌枫秋:“害你之人便是给我下毒之人,对么?”

凌枫秋浑身一颤。

下一瞬,他大力点头,旋即幅度渐低,又拼命摇头。

不知究竟是什么事,他不停捶打自己,整个人渐渐崩溃,再度神思混乱。

“好了,好了,”张道堂双手一起按住凌枫秋肩膀,回头看宴云笺,他还是方才那副问话的神态姿势,“……凌枫秋极其脆弱,越是逼迫,他越会崩溃,您有此一问,已经取得相当进展,不要逼他。”

宴云笺没有再追,复又沉默。

死一般的寂静中,范怀仁上前担忧道:“公子,你身上的伤去包扎一下吧。”

宴云笺摇头,只说:“我回去了。”

他慢慢向外走,像是什么也没入眼一般,偏破的屋中起了穿堂风,浮起他碎发。

这京城的风比东南冷多了,比曾经他在深宫的那十年还要阴寒。

元叔看着宴云笺苍凉背影,一言不发跟上去,范怀仁连忙伸手拦住:“冯兄。”

“怎么?”

“冯兄,在下恳请您放过公子这一次,”范怀仁低下头,“说句不该说的,爱之愈深,恨之愈切,公子既已解了毒,以我对他的了解,他是绝对、绝对、绝对不会原谅自己的。”

他一连说了三个绝对。

元叔漠声道:“我与他相处五年,你与他相认多久?你凭什么说自己了解他。”

“从见了他到现在,他连一滴眼泪都没流过。”

范怀仁闭了闭眼睛:“我倒是希望,他能痛哭出来。”

他是乌昭和族啊。

不知是以怎样的意志坚持着,若非肩上还有未完的责任,活着,岂不比死更难。

“他死了,谁来为姜大人昭雪?”

元叔目光一顿,慢慢转头,深深望着范怀仁。

“难道冯兄忍心让姜大人永远背负着莫须有的罪名?在史书上留下一笔污迹,千年之后还在遭人唾骂吗?”

纵使不愿承认,却也清楚,这一局若想翻盘,只有宴云笺此刻的权倾朝野才能做到。

元叔说:“我说了不会再伤他,那就是不会。你不必担心,我只是想问他几句话,别再跟来了。”

*

宴云笺听见脚步声,驻足转身,面容平静凝望元叔走近,甚至还对他露出了一丝淡的快看不见的笑。

元叔冷硬的心刺了

一下。

忽然就理解了方才范怀仁那句那句“我倒是想让他痛哭出来”。

原来笑竟比哭还叫人不寒而栗,如一抹随时会散去的轻烟,他就像无数碎片囫囵拼凑出的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