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边都有交代,她就不必杀他了。
粗粗推算两遍,深觉可行。姜眠心脏一阵一阵发紧:就算他仍然像历史上那样诬告爹爹通敌卖国,但至少害不到性命。他们一家人可先隐匿下来,静观后变。即使无数事实证明爱恨颠没有解药,可历史最后发展,她还是倾向于宴云笺的毒一定解开了,否则他不会为姜家平反,又坠楼自尽。
那么,他们只需等待三年,等到风声浮现他剧毒已解再出现。到那时,不仅爹爹的冤屈可得以昭雪,她也会想办法帮宴云笺在史书上保住清白。他知恩重义,不该留下那样的身后名。
怎么看这都是最妥善的解决办法,伤害降到最低,没有人会死,也没有人会受到污蔑。
到最后,他们一家人还可以在一起。
一旦起了这个念头,便在心底疯长。姜眠知道两人一同赴死是下下之策,只不过没有双全之法,想保全家人,又不愿对不起宴云笺。
可眼下正有一个机会,她爱重的每一个人,都不必死。
而她,她也贪婪。
和他在一起,她越来越想和他厮守一生。
***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间已是四月初一。
家中早早便布置好,不仅是武威王府,宴云笺也置办了一处府邸。嫁娶事宜,总不能都在一个府门上办。宅中随处可见的红,门上窗上都贴了囍字,红彤彤灯笼挂起来,一派喜气洋洋。
比起当时在朔州的冷清,不知好了多少倍。
想着当日情景,宴云笺唇边泛起丝丝浅笑。
夜幕深深,他始终没有睡意。
向窗外看,
月光皎洁明亮,一如他们初见那时,她坐在他床边,用那双澄澈的眼睛望着他,声线甜净,问他叫什么名字。
命定情缘,竟从那时便开始。
几番春秋轮回,如今,他要娶她为妻了。
书桌最下面一格的柜子上了锁,宴云笺弯腰,手中钥匙对准锁芯轻轻一拧,精巧的锁咔嗒一声打开,他卸了锁,拉开柜子。
捧出里边的锦盒打开,那里静静放置一枚爻埙。
这是这段时间以来,他亲手制的。虽然做工不那么考究,可吹出来的乐声如幼时一般美妙,明日他会悄悄贴身收着,只待洞房花烛拿出来,吹给阿眠听。
——山之高,月出小。月之小,何皎皎。我有所思在远道,一日不见兮我心悄悄。
他要告诉她,在多久以前,他就悄悄爱着她。
她是他心中独一无二的乌昭女神,而他是她裙下虔诚的骑士。他会求告乌昭神明,祈愿他们生生相聚,世世相守。
宴云笺噙着一抹浅笑,温柔的摩挲手里的爻埙。
望着枝头上那轮弦月,心中的迫切与思念呼之欲出——阿眠,他心爱的妻,此刻她在做什么,可如他一样辗转反侧,相思入骨?
思念当是有力量的,宴云笺按住胸口,似乎能抚慰隐隐作痛的心脏。那痛楚沉闷锋利,从心脏蔓延到四肢百骸。
微风过,烛火轻摇两下,化作豆大,又渐渐烧亮。
电光石火间,宴云笺倏地眉心紧拧。
——心脏骤痛,几乎到无以复加的地步,有几个瞬间大脑一片空白,眼前大片白光闪过,甚至无法思考。
巨大嗡鸣声在脑海中横冲直撞,整个世界扭曲变形,无数过往如同走马灯在眼前历历而过。
爻埙脱了手,他双手捂住头,忍不住闷哼出声。
片刻后,抬头。
心脏骤痛渐退,耳鸣易消失。
宴云笺呆呆睁着如同宝石的暗金眼眸,那双眼依旧漂亮,但寒光彻骨,阴沉冰冷。
他轻轻扭动下脖颈,昳丽的脸庞如同精致假人,目色微转,沉冷打量这喜气洋洋的新房。
片刻后,宴云笺目光下垂,偏向地上孤零零躺着的爻埙。
捡起。
木质的爻埙只有巴掌大,躺在手心,安静而脆弱,宴云笺手指慢慢合拢,再合拢。
“咔嚓”一声,爻埙四分五裂,无数碎屑从指缝间流泻落在地上,被风一吹,四散开来。
宴云笺面无表情,将手中碎木片扔出去,站在门口风中静立许久。
他眼神漆黑粘稠,深不见底。因着身上流淌着一种刻骨的情绪,眼眸微转间尽是盘算,仿佛一条毒蛇伺机而动。
月光清冷映在他身上,方才薄云蔽月,朦胧美好,如今再看,却显得诡谲肃杀。
想了片刻,宴云笺迈步向府门走去。
元叔今日留在这里帮忙,姜府那边有姜行峥足矣,他怕宴云笺这里人手不够,应付不来,一直留着照应。
见他向大门方向走,还有些怪:“公子,这么晚了要出门吗?”
宴云笺道:“有事要办。”
他嗓音沉,语调轻慢,如同金石之音。
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元叔挠挠头:“很要紧的事吗?您可是新郎官啊,若是使得,不如交与我去办。”
“不必。”
他说完便没再多留,跨出门槛,纵马离去。
元叔颇为奇怪地张望一会儿,直到看不见他背影,才纳闷地收回视线。
这是怎么了?他老眼昏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