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府后,天上又飘下大雪。
纷纷扬扬的,像被撕扯成碎片的素锦,大片大片飘落下来。瑞雪兆丰年,除夕夜有这样的大雪一扫往日陈旧,来年应当是个好年。
姜眠这样想着,痴痴望着窗外出神。
过了这个年,留给她思考出路的时间又能剩多少呢?
朝夕相处,她有无数机会试探宴云笺毒发之日的日期,避无可避的,那日子越来越临近了。
“阿眠,来喝药了。”
宴云笺在后面专心致志煎药,托她的福,这些丫鬟的活被他一力包揽,他心细如发,对于照顾自己这件事上,实在令人挑不出半分错,连姜重山夫妇都不怎么过问了。
宴云笺用软布垫着药罐把手,将浓郁的药汁倒入白净瓷碗中,“喝过了药,我们去前头和义父他们守岁。”
姜眠乖巧应一声,转身走过来坐下,细白的手指扶着瓷碗边沿,因为烫,她拿勺子舀了吹一吹,慢慢的喝。
宴云笺看了她一会儿,坐在她对面:“真是奇了,今日怎么这么乖?”
他伺候她喝药,哪次不是连哄带求?今天一下都没闹,都让他有些不自在。
姜眠一边喝药,一边抬头嗔他一眼:“我哪次不乖?”
“是么。”
“我一向都不叫人操心的。”
宴云笺笑,不打算反驳。
喝过药,两人一起往前厅走,还未走到先看见脚步慌张的元叔。
“公子……姑娘也在啊,我说到房间去寻怎么没人呢。”
“元叔,”宴云笺大步迎上去,他对于危险与变数的感知极为敏.感,看他表情知道事情要紧,“出什么事?”
“……”元叔犹豫。
宴云笺压低声音:“是不是高叔的事有眉目?”
姜眠步子迈的比不上他,这会才跟过来,也问:“怎么了元叔?看您满头的汗。”
元叔先对宴云笺几不可察轻轻摇头,旋即道,“是凌枫秋醒了。”
姜眠和宴云笺对视一眼,过了数月,他终于醒了。
她心中欢喜难过皆有,复杂地绞成乱麻,而宴云笺沉静的目色渐渐凛冽:“我现在去看看。”
姜眠说:“我也去。”
宴云笺还未发表意见,元叔先不赞成:“姑娘,您就莫要去了吧,凌枫秋……他的模样……实在是……”
他家姑娘一个娇娇女儿家,那么残忍的场面,怎么忍心让她去看呢?
“我没关系,我要去看他。”
姜眠没有任何听劝的意思,抓着宴云笺的手,要扯他往前走。
宴云笺默了默,点头:“好。”
他对元叔安抚了句:“没关系元叔,我会看着阿眠的。”
***
当日发生的事太过惨烈,凌枫秋伤势之重,几乎救不回来,许是他性格坚韧,竟忍下常人所不能忍,一息尚存,硬扛着没有咽气。
当时姜眠被掳,姜行峥当家,不忍心看凌枫秋如此忠义之士凄惨死去,便一直请大夫全力救治,他也争气,一直扛到张道堂回来。
昏迷数月,终是醒了。
姜行峥先收到消息,已经过来了,在床边看张道堂诊脉,眉目低垂着。
见宴云笺过来,姜行峥点点头,微微侧身让了些地方,好让宴云笺能看清楚。
这么看凌枫秋,其实很难分辨他是醒着的。他瞎了眼,割了舌耳,断手断脚,若非张道堂诊脉需要碰触他,他根本没有任何反应,只有这触感能让他察觉,微微颤抖着身子。
姜眠看的眼中含泪,不忍地侧过头,宴云笺无声揽住她,慢慢拍抚她的背。
“命是保住了,总算是熬过来,”张道堂说,“其实各处伤残已不致命,重要的是内伤,不过也在渐渐好转。这次醒来,当不会再昏迷了。”
姜行峥皱眉:“如何才能让他少遭点罪?”
张道堂诚实道:“那就只有让他死。”
话音刚落,凌枫秋竟有了反应,他竭力抬手,却因为没有手掌,而只抬起两条光秃秃的手臂。
“他、他可以听见——”张道堂蹲下仔细检查他的耳朵,“是失了耳廓,但听力并未全然受损。我们讲话,他应当可以听个模糊。”
闻言,宴云笺矮身半蹲在凌枫秋床前:“枫秋,你能听见我说话,可识得我是谁?”
凌枫秋手臂顿了顿,慢慢向宴云笺的方向伸来,宴云笺垂眸,轻轻攥住他苍白枯瘦的残肢。
他不动了,任由宴云笺抓着他手臂。
“他能听出我的声音,”宴云笺抬头看张道堂,“可有什么办法知晓他心中意愿?”
张道堂蹙眉想了一会,摇摇头:“他可以听见,却无法表达,恕属下直言,您最多只能猜测发问,而由凌枫秋做出反应——这反应多半也是晃一晃手臂,点一点头。他口不能言,手不能写,没有旁的办法可想。”
他说的直白,声音清楚,姜眠忍不住说:“好了,没有就没有,说这么多做什么。”
口不能言,手不能写,这些凌枫秋都是听得见的,说这些话不是刺他的心吗?
听见姜眠的声音,凌枫秋又有了些反应,而他唯一可以动作的便只剩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