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笺望着他。
早年间,他的个头就比他高出许多,这些年来,他因为时常躬身,背脊显得佝偻,看着比他更矮了些。
他声音低,却很坚定:“纵观史轮,哪有朝代能长盛不衰?”
成复肩膀微塌,仿佛身上的劲儿一点点卸下去,看着宴云笺,满眼失望:“大昭覆灭,本就不该。如今我们复国不过是拨乱反正罢了。身为最后的皇族,若不作为,日后有何颜面去见祖宗?”
宴云笺说:“不作为,罪在当下,功在千秋。”
寒风呼啸,漫天冰雪纷飞乱舞。
成复慢慢向后退一步,“呵……你的话,我听不明白。”
他目光渐冷:“兄弟相逢,本是快事,却没想到你我
理念竟如此背道而驰。这么多年,你在外征战,我身处内宫丝毫不敢懈怠,只怕将来为你少一分助益——我是个不中用的人,我的所有念想,都挂在你身上了。”
“真没想到,你我一母同胞,亲生手足,我最大的绊脚石竟然会是你!”
此地不是争吵之处,宴云笺不欲再说,扭转心性恐难一时之就,正待安抚,忽听成复又说:
“你不肯,纵使你兵权再大,如若不愿为大昭尽力,又有何用。我并非只有你一个兄弟。”
他紧紧盯着宴云笺:“母后当年一胞双胎,你有幸被她教养十年,又在出宫前见她一面,她一定将那个孩子的下落告诉了你。”
“她没有。”
“不可能。”
“她用尽了手段才瞒天过海,将他送出宫外,就是想让他过平安无虞的日子。你我二人,命数已定,成也好,败也罢,何苦还要再拖上一人?”
成复扯了扯唇:“是啊,我本也不愿,可你不肯帮我,我又能怎么办呢?总要有一个继承大昭基业的人,难不成我这个太监,还能做什么吗?”
宴云笺张口欲言,成复挥了挥手。
“你不告诉我,那也无所谓,我自己会查。作为大内总管,我有的是手段和招数,更不缺人马去帮我办这些事。无论他是高官贵族还是平民百姓,他身上流着大昭龙族之血,就逃不掉肩膀上那一份责任。”
“你不肯帮我,你还能阻拦我找帮手不成?”
宴云笺的目光从他扭曲的脸上收回,平声道:“你真该冷静冷静。我们改日再谈吧。”
“等等——”
见他要走,成复阻止。
“宴云笺,你是不是弄错了一件事情?在我这里,从来都没有什么温情脉脉,非友既是敌——作为一个太监,我没有你手里摧枯拉朽的力量,只能靠在皇帝身边,吸食他的骨血,徐徐图之,一点一点蚕食梁朝。”
“但这个过程中,若有你从中作梗,我会无计可施。”
宴云笺已经走出两步,听到这话,他慢慢回头:“你这是要对付我?”
“是你逼我的。”
宴云笺垂下眼眸,没再说什么,也没再看他,只是转身向前走去。
“你觉得我会心软,还是做不到?”
“你以为——你和姜重山之间的联盟很稳固吗?他把你当亲儿子,但你终究不是他的亲生儿子,”成复快走两步,追上他,拦在他前面,“我要除掉你其实很容易,宴云笺,你别忘了,你是靠什么站在姜重山身边。难道过去几年,你与姜家融为一体,对于最初的龌龊,就可以当做没发生过吗?”
成复笑了一下,或者说那不是笑,只是嘲弄地扯了扯唇角:“你是靠姜眠,是靠卑劣的手段赖在她身边,别人都当你二人共染欲血之疾,但你心里头最清楚,那不是欲血之疾,那是你宴云笺的血蛊。”
宴云笺眼底慢慢渐渐漫上一层血色。
但细究起来,却不是对成复的怨恨或是
什么。
成复道:“看来你没忘。”
他上前一步靠近,声音放轻:“阿笺,你的性子我很了解,你和我不同,你的梁骨是由母亲塑造的,而我,是在地狱中千锤百炼。论狠毒,你比不过我。纵然对外人有几分手腕,对自己人,你是下不去手的。”
他笑了一笑,温言相劝:“你我是亲兄弟,只要你想的分明,我仍然会奉你为我的主君,任你遣使。但你要拦着我,我就会除掉你,不会有任何的心软——我知道,即便如此,你也不会向任何人揭发我的身份,对不对?”
“对。我不会揭发你的身份。”宴云笺说。
成复沉着脸色,“但我无所谓置你于死地。你还有选择的机会。”
宴云笺道:“此心已坚,不可转也。”
成复目光陡然阴狠,正要开口——
“成复!成复!”
他二人身后远远传来一娇俏的少女声音,“成复你等等我!我找了你半天……”
宴云笺与成复一起回头。
后面一少女朝这奔跑,一边挥着小手,她穿一身浅粉宫装,像一朵春日枝头上最娇嫩艳丽的花,天真烂漫,唇边始终挂着盈盈笑意。
“成复,小德子说你往宫门方向去了,我就立刻过来寻你了,嗯……这位是?”
成复躬身:“公主,这是新封的镇远大将军,乌烈大人。”
他转头对宴云笺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