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腾到现在,都已经是午后了,南京兵部尚书王遴回到兵部衙署,却见老同年王世贞还在会客厅坐着。
“我今天真是大开眼界。”王遴忍不住说,他这辈子真是第一次见到林泰来这样的人。
上一个让他产生类似感觉的人,还是严世蕃。
林泰来今天吹逼自己天下第三的样子,确实也有点像当年严世蕃大言不惭说“天下三大聪明人”的样子。
王世贞虽然已经饿得有点头晕,但仍然保持着风度,淡淡的说:
“从察院打到长板桥的,并非一群士子,而是林泰来一个人,是否?”
王遴惊讶的说:“你只坐在这里,如何能猜到?”
王世贞答道:“北方不敢说,至少在江南,敢在贡院大打出手,又具备这样武力的人,只有林泰来一个。”
然后王世贞又问道:“那林泰来打完之后必定还吟诗了,而且水准肯定不差,是否?”
王遴再次惊讶,“这也能猜到?共吟了三首,我听到两首七律。另一首七绝听别人议论,应该也是佳作。”
王世贞继续推测:“八成此人还提到了我?”
王遴很同情的叹口气:“不只是提到你,而且还是反复提起。”
王世贞说:“那你为何不抓了他?”
王遴无奈的答道:“他背后打出了海刚峰的两面高脚官牌,怎么抓?”
王世贞很心烦:“我不能理解,以海刚峰之为人,怎么就看中了林泰来这个泼皮?”
王遴也解释不了,又另外岔开话题:“伱不问林泰来因为什么而动手?”
王世贞答道:“什么理由并不重要,只要林泰来想动手,总会找到一个理由的。”
王遴也心有所感的说:“他就是想公开展示出勇武无敌,让所有人都认为,武乡试黜落他就是黑幕。”
王世贞很失落的说:“难道这次武科乡试也挡不住他?”
王遴总感觉老同年今天很消沉,不知道是不是文青病又发作了。
便开解道:“你一个文坛盟主,总和他较什么劲。”
王世贞指着自己胸口说:“我不是和林泰来较劲,我是和自己的心魔较劲!
我想了几个月,就是想不明白,为什么我的诗词还不如一个武生!
难道我们复古派一百年的诗文路子,都是错误的不成?”
在老朋友面前,王世贞放下了盟主架子,说话情绪就很像是发泄。
但王遴作为一个实务向官员,不是很懂文艺圈人士的心态,只劝道:“别提他了,我请你喝酒。”
王世贞应声道:“今天一醉方休,顺便派人给海刚峰投贴,约时间相见。”
王遴惊奇的说:“你去约见海刚峰作甚?”
说实话,王世贞和海瑞完全不是一类人,半点共同语言都不会有,见面只有尴尬。
王世贞答道:“为了辟邪,这次文坛大会该请他护法。”
王遴无语,你至于吗?还辟邪,要不要再去朝天宫烧个香?
说到这里,王世贞忽然心有所动,恢复了一点点乐观:“其实现在形势也不错。”
王遴愕然,你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今天王同年都被那林泰来隔空疯狂摩擦碰瓷了,还说形势不错?
一会儿抑郁消沉,一会儿盲目乐观,王世贞这精神状态堪忧啊。
王世贞分析说:“无锡顾宪成不知为什么,去招惹了林泰来。以林泰来的性格,肯定要疯狂报复顾宪成。
而人的精力终归有限,林泰来如果和顾宪成打起来,对我们文坛大会关注肯定就会减少了。”
王遴却不这么想,他对朝廷势力分布很清楚,回应说:
“顾宪成身份还是吏部官员,只是请假而已,依然是官身。
而且顾宪成并不是一个孤单的人,他还是朝廷清流势力的核心骨干。
林泰来只不过一介武生,能奈何顾宪成?”
王世贞却道:“在寻衅滋事、打击报复、以下犯上等方面,你永远可以相信林泰来。”
王遴:“.”
你怎么比林泰来还了解林泰来?
此时正被无数人议论的林泰来,下了长坂桥后,没有回屋休息,直接来到用来接收举报的挂牌河房。
莫希仁正在这里值班,看到林泰来出现,迅速迎出屋,问道:“大官人怎得来了?”
自从这里成为“扫黄办”公房后,林泰来从没有到过这里。
今天这是林泰来第一次进来,所以让莫希仁有点奇怪。
林泰来指示说:“传话下去,秘密收集无锡县士子的线索,全部禀报给我!
无论妓家还是掮客,如果谁敢隐瞒不报,以后就别想在秦淮河混了!”
莫希仁没有问原因,直接答应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