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赵志皋心情有点不爽,自己当首辅第一次上疏奏事,偏生左都御史陆光祖就跳出来激烈反对。
关键是天子还批准了陆光祖的廷推方案,这就感觉自己好像被陆光祖打脸了。
自己虽然不是什么专横的人物,但这上上下下的也太不给新首辅面子了吧?
刚上台就打脸,是几个意思?
于是赵首辅就让同乡小老弟胡应麟去拜访吏部尚书王世贞,看看能否找回场子。
毕竟无论如何,廷推必定是靠吏部尚书来主持的。
当今最著名文艺评论家、已经完成了文艺评论巨著《诗薮》的胡应麟突然发现,在文坛之外自己似乎又有了新的价值?
众所周知,朝廷的政治气候很大程度上取决于首辅和吏部尚书之间的关系。
如果将文官政治比喻成长篇大剧,那么首辅和吏部尚书就是相爱相杀的两大永恒主角。
由于身份敏感,为了避嫌,首辅和吏部尚书之间一般不会公开往来,传话往往需要靠中间人。
而在如今,他胡应麟就是首辅和天官之间的最佳沟通桥梁啊!
他和首辅赵志皋是非常亲密的同县老乡,和天官王世贞在二十年前就是文坛忘年交、文艺评论领域的传人。
所以没有人比自己更合适在首辅和天官之间充当协调事务的中间人物!
没想到,四十岁了居然还能发现人生新赛道。圣人说的真不错,今日才明白什么叫四十而不惑啊!
所以得到了赵首辅的指使后,正备考的胡应麟就兴冲冲的前往天官府拜访。
大约一个时辰后,胡应麟回到了赵府,向赵首辅禀报道:
“王老前辈说,没人比他更懂选举,请首辅放心。无论林九元在不在京师,他也会尽力配合。”
言外之意就是,大家都是林九元扶持上来的,互相照应也是应该。
赵志皋有点担忧的说:“以你看来,王天官在廷推上能打击陆光祖的气焰么?”
廷推结果对赵首辅来说真无所谓,他只关心能不能把陆光祖的“挑衅”打回去。
胡应麟略加思索后答道:“晚辈对陆光祖不熟,但对王老前辈非常了解。
想王老前辈主盟文坛数十年,为提携文坛人物,期间不知操持了多少次选举,所以才有了各种‘五子’组合。
所以在选举领域,王老前辈绝对经验丰富,操弄程序、设定议题、平衡派系都是信手拈来。
朝廷的廷推大概也是相似的路数,只要不遇上林九元这种武德充沛之人,王老盟主应当能控的住场。”
听了胡应麟的分析,赵志皋才稍稍放了心。确实是这个道理,在选举领域王天官绝对是首屈一指的专家。
不过他另外又感觉到,今晚胡应麟小老弟有点亢奋,便试探着问道:“你写完二十卷《诗薮》之后,可还有什么新的创作规划?”
胡应麟摇了摇头,如实答道:“晚辈现在只想着先考取功名,暂时没有其他想法。”
赵志皋语重心长的说:“林九元在更新社内部会议上教导过,文学与政治的关系是相互作用的,文学会受政治的影响,同时也能对政治产生一定影响。
林九元还在文坛大会上指出过,要加强文学的现实性,体现时代特性、彰显时代风貌、反映时代本质。”
胡应麟的目光清澈而迷茫,老前辈你忽然说这些是啥意思?
赵志皋没好气的说:“你的《诗薮》好像只截止到嘉靖朝?
我的意思就是,让你重修《诗薮》,再增补一卷。
至于新卷的内容,就是专门评论林九元诗词!”
胡应麟:“”
这就是“文学受到政治的影响”?这就是“加强文学的现实性”?
对同乡小老弟赵志皋也是操心,又提点说:“如果以后你真想从政,这样重修《诗薮》对你有天大的好处!
比在书里写什么‘春江花月夜孤篇压全唐’啊,‘登高古今七律第一’啊之类的有用多了!”
胡应麟:“”
这就是“文学也能对政治产生一定影响”?这就是“文学要体现时代特性”?
“明白老夫的意思么?”赵志皋又问道。
胡应麟叹口气,答道:“老前辈有所不知,‘春江花月夜孤篇压全唐’和‘登高古今七律第一’非我独创。
这些提法乃是林九元在六七年前的苏州文坛大会上指点我的,不能说完全没用。”
赵志皋:“”
忽然有点不好说了,这算是提升了,还是堕落了?
不过也可以理解,当一个人的同县亲密老前辈当了首辅,同时结识二十年的文坛老师又当了吏部尚书,有几个人能不忘初心,坚持继续当文坛浪子?
又过两日,万历十九年的朝廷最后一场年终大戏上演,外朝部院大臣奉旨廷推阁臣。
还是在老地方,王天官早早的来到了午门外东朝房,细心的让锦衣卫官校多放了一些火盆。
比起在吏部看枯燥的人事档案,王天官发现自己更喜欢廷推场合。
望着东朝房旁边的午门,王天官暗暗感慨,自从入朝以来,自己还踏马的没上过早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