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毕,她在机械碎屑不断落下的半空中伸出手去拽住他的衣领,拉近了与他距离,下一秒轻轻吻上了他的额心:“当时,选择了向夜兔之血认输,选择了死亡,真的非常抱歉。”
当她放开他时,两人之间的距离被自下而上鼓动的凄厉的风拉扯开,而他缓缓瞪大了眼。
仿佛有什么讨厌的记忆被硬生生剖开,怔忡与恍惚从他面上一闪而过。
片刻后,他面无表情的面容上是一种平淡到近乎死寂的神色,蓝瞳中也闪着冰冷刺骨的杀意:“谁准你当时选择去死的?”
这一瞬间,神黎觉得神威拉着她的手会在下一秒贯穿她的胸膛,挖出她的心脏,杀了她。
但是她却轻轻笑了。
是的,真的非常抱歉……
神黎想对他说。
那个火光迸射的暮春夜里,作为「零」的她随着记忆的复苏,其生命也在柔软的床榻上陷入了紧张的倒计时。
然而,模糊的视线里,那鬼透红的眼却那般清晰又刺目,昏沉的意识中听到的也尽是那最可恨的声音。
心中随着记忆的浮现而燎然的愤怒如同那燃烧着寺庙的烈火,灼烧着她仅剩的生命。
于是,她在最后一刻,听到了来自血液本能的声音。
「杀了他……」
那是夜兔之血所带给她的低语:
「耗尽生命的最后一丝力气,也要杀了他。」
那是,小时候的自己的声音:「否则……」
「我们又什么都保护不了……」
「……」
无法浇息的怒火,让她在意识的最后,选择握紧了伞,将生命所剩的一切,再一次交付了出去。
交付给夜兔最依赖的战斗本能。
也是在那一刻,她做好了就此死去的觉悟。
所以,暴走战斗到生命结束,本应该是她的结局的……
本应该是这样的才对…
但是……
她却还活着。
当她从那混沌的黑夜里、从那雪白的花海中醒来的那一刻,她就恍惚地知道了——
……有人阻止了她。
有谁在她暴走到生命耗尽的最后一刻前,阻止了她。
……但是,是谁呢?
阻止她去赴死的人,是谁呢?
是神威吗?
「神黎……」
「神黎……」
那黑暗中一遍又一遍,被灼烧的业火与弑杀的血液扭曲的声音,是神威的吗?
此时,在相继下落的昏暗光线中,神黎的目光越过神威,看向了机械与石块不断落下的上空。
那上面骤然响起了巨大的爆炸声,伴随着覆盖了整片穹顶的火光与黑烟,其诡谲灼热的色彩一瞬间撞击着神黎的眼球。
火……
大火……
神黎不禁缓缓瞪大眼。
有什么画面,伴随着残碎的片段在脑海中闪现。
——有热烈的燎舌如同藤蔓一般沿着她的衣物袭卷。
「她」摇摇晃晃地站着,看到了神威额角淌血的身影站在了面前。
「够了。」他说。
烈烈的大火中,他的一只眼睛被流下的血液浸红,其面上不再有笑意:「不要输给夜兔的血……」
但是,画面一转,是「她」自己拿着不知是谁的日轮刀,其火红的刀刃连着她顺着刀身流下的血液,一起狠狠地插进了恶鬼的心脏里。
「她」如濒死的野兽般狂怒着,同时,感受到了近乎炙烤着身体的灼热。
它们一点一点舔蚀着她的肌肤、她的身躯以及灵魂。
那是,残留在她血液里的战斗的记忆。
它们正一点一点还原出那时如同梦境般的光景。
神黎嗅到了属于赤焰的气息——烧焦的、灼热的、窒息的……
那时的混乱中传来轰隆隆的声响,沉重的太阳神像被大火点着,不堪重负地砸了下来。
「她」咧开嘴,疯狂地笑了起来,等待神佛的业火灼烧身下的恶鬼。
但是,有谁冲开了火光,在黑夜中拥抱了她:「没事了……」
有谁夺走了她手中的刀,其扬刀的背影挡在了她面前,令人安心:「有我在。」
那人平静又温和的声音,远隔万里,安抚了她当时奔腾狂热的血液。
她看到了那人的身影,与火红的光融为了一体。
太阳神像燃烧的火,仿佛尽数袭卷上了他火红的羽织和如祭幔般飘扬的长发。
他映着火光的刀,在那一瞬,为她斩杀了恶鬼与死神。
他说:「活下去,神黎……」
空气中飘零的樱花染上星火,像星屑一般追随着他如赤焰烈阳般灼目的身影。
恍惚间有一片落在了她额上,如同他拥抱她时在她额上烙下的一吻。
「你有珍爱你的人在等你。」
可是,伴随着那句话,他自己却在她离去的白光中头也不回地奔向了恶鬼所在的大火中。
仿佛,要将自己仅剩的生命从她的未来中尽数燃烧掉一样。
那个说要保护她的人,原来在那晚,已经赶来了啊。
神黎猛地回过神来时,不禁大喊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