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住处,当他沿着鬼留下的蛛丝马迹赶到那户人家家里时,就见里边是抱着一具少女尸体呆坐着的缘一。
很显然,少女是被鬼杀死的,她当时还怀着身孕,却被鬼连人带婴剖开腹部死去了。那是缘一的家人,一位名为「歌」的少女。
事后他才知道,出事时缘一去为她找产婆,回来晚了,所以不在那位少女的身边。
炼狱先生还说,当时少女的血染满了小小屋子的地板,暗褐的血早已干涸,夏季的蝉鸣在屋外的树间恼人地响,而苍蝇和蛆虫在腐臭的尸体上盘爬。
可少年只是安静呆滞地抱着她。
从现场的情况来看,那位少女至少死去几天时间了,而从当时缘一苍白疲倦的面色来看,也至少抱了她好几天了。
“「不为这二人吊唁的话,多可怜啊」,我当时这么对他说,若非如此的话,他估计就一直那样抱着了。”炼狱先生望着蓝天轻声地说:
“将那位少女和她的孩子埋葬后,缘一阁下为了报仇,便与我一起来了这鬼杀队当了猎鬼人。”
这就是缘一在她离开后发生的事。
也是属于「继国缘一」的故事。
神黎听得背脊发麻。
他之前说得那么风轻云淡,省略了所有苦痛,说:「我过得很好。」
她还真的信了。
“所以,那位少女死后,我还以为缘一阁下没家人了,但是后来看到岩胜阁下,今天又看到你后,我总算能安心一些了。”身边的炼狱先生敛去了所有笑意,目光淡淡地看着不远处的缘一,道:“当年,若是我能赶得快些的话,缘一阁下说不定就不会遭受这样的厄运了。”
刻意放轻了的声音带着挥不去的愧疚与自责,炼狱先生的眸中皆是黯淡的影子。
但是神黎说:“那并非您的错。”
那是谁的错呢?
是杀了歌的鬼,还是抛下了他的她呢?
她发涩的喉咙发不出其他声音了。
许是察觉到这个话题给她带来了些许沉重感,炼狱先生也不再多说了,只是最后笑道:“和你说这些并没有得到他的同意呢,我听说他小时候就离家了,这期间经历的事岩胜阁下好像无意了解,就想着和你说说,毕竟,缘一阁下现在也就你们两个家人了,我希望你能知道他不在你们身边时的事,不然,除了我外可能就没人知道了。”
神黎不知道他怎么就把她归为缘一的家人行列了,不过严格来说,好像也没毛病,所以她也没纠正。
“缘一阁下是个很好的人。”炼狱先生也很快就转移了这个话题,他笑着说:“他真的很厉害。”
他说缘一到来后,为鬼杀队带来了呼吸法,他倾囊相授,毫无保留地指导着愿意学习呼吸法的猎鬼人,其自身的剑术也是精湛到鬼杀队无人能及,这些年,鬼杀队的实力与势头因他而提高了不少,击杀了很多鬼。
“简直就像神一样。”
炼狱先生真诚地夸赞着缘一。
似乎是觉得自己说得太夸张了,他就擦了擦鼻尖,有些害羞。
但是片刻后,炼狱先生晶亮干净的目光里依旧是最高的赞赏。
不远处的院子墙边,那个青年正拿着刀站在人群中间与他们交谈,似是在聊剑术上的事。
明亮的阳光下,他的脸上依旧是淡泊的表情,但是,温暖的光将他的轮廓勾勒得那般柔和,他火红的羽织几乎篡夺了所有人的目光。
而周围人看着他的眼里,细细一看,也皆是仰慕与赞叹。
耳边是炼狱先生的声音:“对于我们来说,「神之子」——大概就是他这样的人吧。”神黎一时有些愣然。
……那个被人喻为不祥之人、禁忌之子的孩子,现如今已经是个能被称为「神之子」的、如此出色的人了啊。
神黎看着那个日光下的青年,恍惚间,她觉得周围的人确实被虚化黯淡了,在她眼中,他是最耀眼的那个。
即便他本应是那般安静黯淡的才对。
但是他现在长大了,受人仰慕,不再因斑纹而被人忌禅,也有了想去做的事,以及能一起前进的同伴。
——他在这里,找到了归处。
神黎缓缓笑了出来。
曾经,她想过这个世界能赋予他什么。
想不出来后,神黎决定自己带他去触碰摸索。
但是,他现在飘飞的发和耳饰,是被当下穿过庭院与长廊的风扬起的,他艳艳的衣角和透亮的眸子是由温暖的阳光捂热的,那柔和耀眼的姿态也是因眼前的人们而展现的。
属于「继国缘一」的故事,他那片空白冷寂的世界,不管是悲是喜,都是被这个世界本身赋予完善的。
而错过了他十几年岁月的她,就像现在躲在这阴影中一样,不存在于他那明亮的阳光之下。
——他在这个世界,找到了存在的意义了。
——但她不属于这个世界。
神黎勾着嘴角晃了晃自己的脚,注视着缘一的眸子里是温软而安心的光。
其实,她早知道了,他不会和她走了。
她微弯的嘴角是温和的笑意。
那个醉酒的夜里,他不说“我愿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