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栀刚才, 的确是忘了。
明明一直盘亘于心中、无法忘却的记忆,却在他要拾起之时,忽然一片空白。
路栀对上黎零眼巴巴的目光, 正要说什么,下一秒, 那些记忆再度浮出。
他又想起来了。
他好像只是短暂性地失忆了一下。
“……”
尽管记忆复苏, 路栀却没有掉以轻心,他蹙起眉头,轻轻按了按额角,过了一会喃喃道:“怎么会……”
他刚才怎么会那么不对劲?
“学长。”
黎零抬手,冰凉指腹同样贴上路栀额角,为他轻轻按揉。
“学长不是说过, ST综合征也会有短暂失忆的症状吗?”
“刚才,是学长的病情更严重了吗?”
路栀:“……有可能。”
ST综合征到中后期, 的确会出现短暂失忆的情况。
虽然进入梦魇后,他的身体状况被定格到三个月前, 但是身上的病依然没有消失,随着他每次回到现实的时间变多, 只会越来越严重。
然而他总觉得, 刚才的失忆……可能并不只是这个原因。
“学长别担心, ”黎零见路栀没有说话, 笑眯眯地开口,“就算学长变成植物人我也喜欢, 什么样子的学长我都喜欢!”
路栀与他对视,将心中的疑惑按下, 换了一个话题:“我刚才说到哪里了?”
黎零:“学长说, 你和那个人决裂, 是在几年前。”
路栀“唔”了一声,沉默几秒,轻轻地道:
“我的母亲……是位知性大方、优雅美丽的女人。”
“从我记事起,她就一直细心地教导我,教会我很多事情,并且总是温温柔柔的,哪怕我再怎么调皮犯错,也不会对我生气。”
他说到这里,又轻轻按了下额角。
不知为什么,曾经清楚烙刻于心的东西——与母亲相处的细节、那些美好的回忆,到现在如蒙上一层雾气,隔雾相望,已有些模糊不清。
只是路栀依然陷在回忆之中,暂时没有察觉到这份异常。
“但是四年前,她离开了我。”
“带走她的,是一场车祸。”
路栀的声音轻如流水,曾经的过往也在潺潺流水之中化为细碎的浮光掠影,被他一一拾取。
“那天还是深夜,下着很大的雨,她一个人从家里出来,开车离开。又在路上给我打了一个电话,问我睡没睡。”
“那时我还在学校,她得知我还没睡,笑着让我早点休息,让我不要熬夜到太晚……就在我们聊完的第二天早上,我突然接到消息,一个司机深夜酒驾,超速闯红灯的时候,不慎与一辆正常行驶的私家车相撞。”
“私家车里的人,是我的母亲。”
路栀微微停顿一下。
“她……没能抢救回来。”
“等我赶到医院时,母亲就躺在那里,没有看我一眼。”
“路行德站在旁边,当我问他母亲为什么要在下着大雨的深夜出门时,他什么都没和我说。”
提到自己父亲的时候,路栀的语气无波无澜,好像那不是自己的父亲,而是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直到葬礼结束后,一个女人牵着一个十二岁的男孩上门,告诉我这是她和路行德的孩子——那时我才知道,原来路行德和母亲结婚不过几年就出轨了,在外面,也有一个人喊他父亲。”
“母亲那一夜之所以离开,就是因为她发现了这个秘密,决心和路行德离婚。那个晚上,她是准备去接我的。”
“但是直到最后,我都没能再和她见上一面。”
路栀轻轻阖上眼睛,片刻后,再度睁开。
“葬礼过后两个月,路行德再婚了。”
他没有再说下去。
到这里,关于他和路行德的过往,已经结束。
自那之后,他就和路行德决裂,再没回去过一次。
当年他走得太急,尽管已经带走大部分母亲的遗物,却还是有些遗漏。直到三个月前,管家李伯悄悄联系到他,告诉他家里还有一些母亲留下的东西。
路栀知道,那其实是路行德想和他修复关系的主动示好,但他回去只为拿走母亲的遗物,并不愿意接下这份示好。
现在想来,那时的路行德恐怕已身陷破产危机之中,所谓的修复关系,也不过是想再利用他一次罢了。
黎零垂眼。
曾经的恸哭与悲伤都已淡去,路栀再次提起,表情已经可以做到很平静。
但黎零一直握着路栀的手,知道学长在讲那些过往时,苍白手掌一片冰冷,仿佛浸入冰水之中,没有半点温度。
黎零拉起路栀的手,掌心贴在自己脸侧,软乎乎地磨蹭一下。
“学长现在会为那个人伤心吗?”
路栀摇摇头。
黎零微微一笑。
他没有说话,路栀却从那双深黑无光的眼眸中看出什么,拉住他的衣角:“不要这么做。”
黎零眨眨眼:“学长不喜欢的人,就让他们彻底消失,这有什么问题吗?”
他的嗓音轻飘飘的,又伸手,轻轻搂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