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对话走向太诡异,以至于潍没反应过来,这代表了什么含义。这些年来,他遇到的人或者鬼都是爱恨交织的矛盾体,人性越恶在他的眼前便越痛苦浑浊。
见得多了,他便从刚开始的绝望,变成现在的习以为常。
偶尔看到能在他眼睛下能勉强维持理智的鬼怪,他还会惊讶不已,罕见又稀缺地多看上那么两眼。人是多面的、矛盾的、黑暗的…他一直都知道,不再强求。
然而此时此刻。
呈书的出现打破了他习以为常的世界观。她的内心,竟一如外表的干净纯洁,就像一道璀璨的流星划破漆黑的夜。
“你怎么还不走啊?”呈书背着手走一半,忽然发现身边人没跟上来,没好气地说:“小心我把你的头丢掉。”
“来了!”潍哭笑不得。
他的头也应声转向背后,朝着他的方向眨眨眼睛,好像在说:“你选的人真不错啊…”
的确,真不错啊..
心魔幻境被打碎后,场景便渐渐消融,刚刚还那帮恶民呜呜哭泣的声音也越变越小,直至消失。他们面前出现了一条漆黑隧道,模样像极了说书人描述的时空裂缝。
潍解释:“往前走,尽头便是秘境出口了,旁边偶尔裂开的彩色斑点是不同的心魔,里面流逝着不同的时间。”
说罢,两人半是观赏半是惊讶地往前走。呈书在某一个裂缝面前驻足,问:“这好像是我刚刚出来的那个,庄侪的心魔。”
“对。”
潍探头往里瞧了一眼,声音隔着裂缝听起来有些沉闷:“你要过去看一眼吗?”
由于秘宝还没被摘取,心魔幻境仍在继续。除非庄侪自己意识到这是幻境,否则必须走完仙荷设定的剧情才能放人出来。
再加上呈书和潍已经跳出幻境,属于上帝视角一般的人,所以仙荷自动将他们两人投进幻境中某个角落,以作旁观之用。
庄侪的心魔幻境内,已是寒冬已过,春暖花开之时。
至“呈书“死后,城内的气候却是一日较一日的暖和,像是祸患死了,春天也便来了。可是,在这么风和日丽的天气中,楚国却是遍地风声鹤唳,很不安稳。
潍和呈书进入幻境后,正站在空荡荡的市集中,偶尔途经一、两人都低着头来去匆匆。唯有个别需养家糊口的商贩,还硬着头皮做生意。
见两人上前,商贩边装着菜品边抱怨:“如今楚国全城戒严,你们买完菜后赶紧回家吧,不然卫兵搜不进去,会直接砸门的…”
楚王登基的第二年,在一个平和的早晨里,王忽然一反温和常态,强硬地发起禁令——楚国国门暂停进出,任何人畜车货不准进出,每家每户需在家静候卫兵搜查。
听到摊位老板的抱怨,呈书好奇地多问一嘴:“陛下这是在干嘛呀?”
“你还不知道啊?“老板像是惊讶居然有人不知其内因,说:”楚王陛下在找人,他的皇后在春夏宫无故失踪…可找了那么久了,都没个音信,怕是活不成了。”
他低声说完后,又有一队整装兵马从市集路过,老板赶紧闭上嘴不再言语,挥挥手赶两人快走。
“这个庄侪真的是神经病。”呈书没忍住,抱怨道:“明明是他杀的人,装得跟真的一样。”
但很快,事情就朝另一个方向有了转机。
两人还在闲聊时,市集角落突然响起了另一道声音,是楚王的护城军突至。
——时隔大半个月,他们翻遍了全城,甚至拿着御令进入附近国家搜查,惊动了大半个九州。才终于,在楚国皇城底下市集内的一条阴沟里,找到了一具衣服模样相匹配的腐烂女尸。
护城军到了没多久,一顶富丽堂皇的轿子就从皇宫内抬了出来。
此时本应是晨朝之时,可楚王丢了上百名吏官,第一时间却又不合规矩地往市集里赶。
这是呈书自勒脖之苦后,第一次看到庄侪。他冷着脸,神情严肃再也没有了笑容,活脱脱就是一个幻境外的他。
也不知道是仙荷对狗血剧情的恶趣味还是什么原因,恰好庄侪从轿子上下来的时候,蒙蒙细雨也跟着下来了。后头紧跟的伺吏赶紧举着伞上前,却被庄侪遏制了。
“都退下!”
庄侪怒喝!
这还是小楚王上任两年来,第一次发出如此目中无人的指令,在场众吏史和平民老百姓都吓得全身一颤抖,跪倒匍匐在地,不敢抬头。
呈书和潍站在角落遥望此处,没有受到殃及。
于是他们看着,那高不可及的帝王,淋着细雨踩着淤泥,浑身红袍被雨水染成黑色,一步一步地靠近那女尸。直到看清那女尸未腐烂的半张脸,他才流下泪来。
应该是流泪了吧,又或是太多雨水在脸上驻留。
总之在那一瞬间,庄侪就像心死了一样,肩膀耷拉连着身形都瘦小了一圈,像是一直以来伪装的坚强泄了气。最后,他竟然穿着那珍贵的龙袍,抱起那具腐烂的女尸。
旁的吏官想要劝告,却不敢,只得眼巴巴看着楚王抱着一具尸体,从市集一路走回皇宫去。那一刻,所有人都知道——这句女尸便是呈书,是那本该是皇后的女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