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月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喜意,嘴唇动着似乎在说什么,万柳却什么都听不清楚。
她一直处于恍惚的状态,因为平常她在屋里的时候,大多数都安安静静面无表情,秋月也没有察觉出她的不对劲。
秋月小心翼翼搀扶着她去蹋上坐下,端了小米粥放在她面前,说道:“主子要不要喝些粥看看?”
万柳神色茫然,抬头看了一眼秋月,好半天才明白她在说什么,拿起勺子舀着粥吃了起来。
小米粥熬得浓稠,里面加了糖,吃起来甜丝丝的,万柳以前最喜欢吃,今天只吃了两勺子,便放下了。
炕桌上牛乳的腥气实在太重,她胃里又开始翻腾,再次冲进净房去吐得一塌糊涂。
秋月紧跟着她,担心得不得了,愁眉苦脸站在一旁递水递帕子。
万柳漱完口,撑着条案,深深吐了口气,说道:“秋月,你去把牛乳等有腥气的饭食都撤下去。”
秋月忙出去了,万柳看着西洋镜里面的自己,这么久了,她还是觉得镜子里面的人有些陌生。
此刻镜子里面的人,脸色惨白,神色仓皇,眼角眉梢都是掩饰不住的绝望。
她的手不由自主抚上小腹,连吐两次,她几乎能肯定里面已经有个小胚胎正在发育。
可是,这个孩子来得太不是时候了。
早点来,她还在无所畏惧的时候,可以凭着一腔孤勇把他生下来。
晚点来,兴许康熙激情退去,太皇太后也觉得她没了威胁,所以会容忍她。
康熙不缺孩子,就算她与肚子里的孩子都没了,他最多也只是流上几滴泪,然后给她一个追封,让她享受生前没有的尊荣。
他则继续做自己的皇帝,后宫从来不会缺新鲜的人,就算她在的时候,他也没有停止过宠幸其他妃子。
从没有谁是独一无二,不可取代。
万柳其实不怪太皇太后,她一生孤苦无依,历经沧桑,临到老,再要经历一次以前的噩梦。
换成了万柳自己,她也会恨,这个坎一辈子都过不去,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万柳的眼眶渐渐泛红,泪水静静爬满了脸。
秋月不知何时来到了门边,看着她怯怯地说道:“主子,太医来了。”
万柳慢慢抬起手,抹去脸上的泪,平静地道:“我知道了,你去让他们稍等,我马上就来。”
秋月迟疑着转身离开,万柳重新洗了脸,努力挤出一丝笑容,然后走了出去。
来的太医是院史朱纯嘏与左院判黄运,两人见到万柳忙上前恭敬请安。
万柳客气地回了礼,坐在榻上伸出手,朱纯嘏先上前诊了脉,脸上一喜,没有说话,又退下由黄运上前诊脉。
黄运的神色也差不多,喜气洋洋看了朱纯嘏一眼,恭敬退下,朱纯嘏则笑着道:“恭喜万主子,主子有了喜,只月份尚浅,脉象也浅,再过些时日会诊得更清楚些。”
万柳脸上也跟着浮起了笑意,颔首道:“多谢两位大人,辛苦你们了。”
朱纯嘏一直领命在推广种痘之事,虽然万柳并没有在此事中露面出头,他也听到了些风声,不免对她更尊敬了几分。
他觑着万柳的神色,语重心长地道:“万主子只管放宽心,无需担心其他。妇人有了身孕之后呕吐是常事,吐之后多少进一些食,也不要吃太多补过了头,不饿着就行。
主子身子底子好,下官就不建议主子吃药了,与平常无异即可。”
太医离开之后,秋月喜得在屋子里乱窜,招呼着宫里伺候的人前来给她磕头道喜,又指挥着素兰将屋子里尖锐的东西全部收起来,小杌子也挪了出去,生怕万柳走动时不小心磕着碰着。
万柳静静看着他们忙碌,看了一会之后站起身,说道:“走吧,该去慈宁宫了。”
秋月忙去拿来了褂斓,说道:“主子穿上吧,外面风大,可别着了凉。”
万柳笑了笑,抬腿往外面走,“不用,我不冷。”
秋月愣了下,忙放下褂斓跟了上去。万柳走到梨树下,抬头看着开了一半的花,偶尔有雪白的花瓣坠落,青石地面上铺了浅浅的一层。
有些花还未开放,有些花就已经凋零。
万柳站了片刻,转身继续往外走,才到大门口,见康熙大步流星,几乎小跑着赶了过来。他走得太快太急,微微喘着气,额头上都是细密的汗珠。
他抬头看到万柳,远远地就急着道:“你怎么出来了,这个时候了还去哪里,快回去屋子里歇着。”
万柳福了福身,继续往外走,到了他面前,才站下来说道:“奴才去慈宁宫。”
康熙愣了下,长长深呼吸,不由分说揽着她的腰回转身,说道:“我已经差了人去皇玛嬷那里报喜,你有了身子不宜再操劳,皇玛嬷也不会怪罪于你。”
万柳随着他的步伐走动,边走边侧转头,看着他认真地道:“真的吗?”
康熙默然片刻,垂下眼帘,掩去了眼里的阴霾,像是在说服自己,沉着又冷静地道:“你肚子里的孩子,也是皇玛嬷的亲曾孙子,她不会拿你怎么样。你看着些脚下的路,别摔着了。”
万柳没有再说话,她脑子里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