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进了嘴里。
入口是熟悉到令人不耐的甜,刚在舌尖,又被茶水冲淡,透出了果香气。
见自己大兄一直看着元帅,薛洗月作出好奇之态:“那大兄这些年还去过北疆么?”
“那是当然,从三年前开始,咱们就从北疆买棉布回来给军士做衣袍,前年我阿父那铁甲,我娘头上的红宝簪,都是我从北疆带回来的。”
西北四州与北疆可不只是这般简单的通商关系,镇西军与定远军守望相助,薛惊河也是个坐不住的,要么军事,要么倒换东西,总要去北疆两三次,也只是旁人不知道罢了。
轻摇罗扇在一旁坐着看年轻人们说笑,崔瑶不禁在心里细细忖度着薛惊河,同样是将门出身,他与崔瑶熟悉的阿铮阿蔷还是不同的。
卫家的阿铮自小以承掌定远军为己任,明明也是十岁就被送到了长城边塞上的,却生了一副温文妥当的性情,与他刚猛热情的阿父截然不同,崔瑶眼见他长到了要成婚的年纪都从未见他与人动怒,若是没有后面的灾劫,他定会继承定远公府,如他父祖一般将一生时光都付予北疆,成为大梁的又一代国之柱石。
在很多时候,阿蔷并不会让人想到她的身份,认真说起来,崔瑶一直觉得阿蔷是她们这一代最像姜清玄的人,小小年纪就说自己将来要做个浪荡天下的游侠儿,天赋卓绝却不以之为傲,又是个倔强的,想做的事就一定要做,喜欢上了林大家的剑就一定要拜师,想做卫二郎就去做了卫二郎,她的家人也爱惜她,愿意让她过得与旁人皆不相同。崔瑶曾想过的,卫家的小阿蔷长大之后就会成为一个才华横溢又不与世俗同流的剑术大家,行走天下,对酒当歌。
可惜,阿蔷年少时的梦随着她父母兄妹一起逝去了。
再看如今的阿蔷,一双薄肩担起了定远军和北疆,她有些地方还如从前,有些地方像她的父兄,有些地方……竟变得令人极为惊心动魄。
薛惊河是坦荡,率性,豁达,爽朗,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经历过苦痛,未经历过无可挽回的绝望……正是天下间无数阿娘盼望自家儿郎能有的担当模样。
想起些许旧事,崔瑶手上扇子一停,又摇了起来。
当下最要紧的,是阿蔷所做之事,薛大将军哪怕不是助力,也别成了阻力,至于其他事,走一步算一步吧。
暮色斜照,大将军在洛阳自然是有府邸的,薛惊河也不便在定远公府留宿,总算在宵禁之前打马走了。
大兄住进定远公府,伍晴娘当然要自己操持些细处,恰好大兄从元帅处回来,她转身想与自己大兄说些什么,却大惊道:
“大兄,你的眼睛可还好?”
“啊?”伍显文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怎了?”
伍晴娘又摇了摇头,诧异道:“总觉得你双眼大了些许。”
……
入夜,大德殿内灯火通明,皇后站在床边,看着躺在床上的圣人,叹了一口气,又走到殿门外。
殿门外,石菩趴在条凳上被扒了裤子打庭杖。
“圣人昏迷了一日夜,你居然敢瞒报消息,石将军,你到底当我这皇后是什么?又当这紫微宫、这大德殿是什么?”
平日管着半个紫微宫的石将军、石总管此刻忍着酷刑,口中只说:“奴婢有罪。”
皇后冷冷笑了一声:“你所作所为岂是‘有罪’二字便能抵了的?若圣人此次有惊无险便罢了,不然……”
眉头挑了一下,她转身又进了大德殿。
殿内,一群御医跪在地上,其中一人轻声说道:
“皇后娘娘,圣人用的药里放了不少有毒之物,用药之人想的是以毒攻毒之道,可……可许是最近咳血难喘的症状重了,圣人就多吃了些药。”
“什么叫‘许是’?尔等是御医,竟然连圣人身子到底如何都不知道吗?你们每日请脉都没发现圣人吃的药不对?”
几个御医以头抢地,连声道:“启禀皇后娘娘,微臣不敢欺瞒娘娘,圣人……圣人一直不许我们请脉,只让我们虚造脉案!”
一听此言,皇后似乎气得狠了,退了两步,被女官扶坐在了榻上。
“虚造脉案?那我这些年每日看他脉案,为了那病情起伏或悲或喜,又算什么?”
外人只道圣人无病装有病,只有宫内这些亲信才知道,圣人是有病装无病。
半晌,皇后长出一口气:“圣人何时能醒来?”
御医道:“已开了解毒的汤药,长则三两日,短则一两日,圣人是会醒的。”
“好,你们好好伺候,不可再有隐瞒!”
“是!”
背对着跪伏在地的御医,皇后又走到了圣人的床前。
“七郎,您可要快些好起来!”
语气何等情真意切,竟然将自己刚刚才知道的被欺之事硬生生忍了下去。
殿外,石菩挨足了一百杖刑,瘫在条凳上如死狗一般。
一黄门作势要抓他从条凳上下来,实则趁人不备将耳朵凑到了石菩的嘴边。
“山斋院,千万守好,别让皇后……紫衣黑袍,都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