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6 章 明番外·if线(1 / 5)

明。

景泰八年,正月二十四日。

不,应该说是天顺元年,正月二十四日。

年号更迭,便是帝位的更迭——

“郕王殿下。”陌生宦官的声音很刺耳,像一把针,刺醒了病的昏昏沉沉的朱祁钰。

这两月来他本就断断续续病着。

七日前又刚经历了兄长朱祁镇夺门复辟为帝这样的陡然惊变,不由大增病势。

再加上,如今他被幽禁在这西内永安宫,身边所有服侍的人都更换了,莫说医药,便是要一盏温水都不易。

已然是病入膏肓。

于是,在那刺耳的人声响起时,他根本不想,也无力去理会。

然而声音如刀子似的,尖刺刺刮在耳畔,不肯停下。

朱祁钰勉强睁开眼。

声音再次响起:“窃据几年帝位,殿下就忘了自家是郕王了吗?奴婢这般苦唤,殿下都不应一声。”

宦官中原多有见风使舵察言观色之人。

何况这人还是皇帝特意派来的。

这宦官也确实是有恃无恐。他从御前得知,皇帝已经给郕王选好了谥号‘戾’:以昭示天下后世,这位曾经窃夺帝位的郕王,为人‘不孝、不悌、不仁、不义,秽德彰闻,神人共愤’。*

皇帝态度在这里,他们这些宦官当然要跟上。

“奴婢可是来给殿下传消息的。”

朱祁钰不想听——不只是这些拜高踩低的风凉话,更是……外面的事情。

比如,七日前这宦官来报,皇帝重新登基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将于谦等人下狱;再比如,这宦官啧啧说起被抄检的于府里,无有家财,却有一屋专门放着他为帝时赐下的蟒衣、剑器。

“果是社稷乱臣!”

朱祁钰不想听这些。

更不想,甚至畏惧着听到抄家后进一步的定罪。

但声音还是直刺过来,避无可避。

“郕王殿下,就在昨日,在咱们皇帝归正的天顺朝正月二十三日,罪臣于谦已经伏诛!”

“殿下可知,罪人在何处行刑?”

“就在京城最热闹的西大市东牌楼下,也好令百官万民警醒,万勿做乱臣贼子!”

“哎哟,奴婢还想起一事,于谦全家已经流放,也不知谁会给他收尸啊?这几日可一直在下雪呢,来日雪埋了尸骨,可就不好找了。”

宦官这话说的故意隐瞒了一半——

公道自在人心,哪怕于谦全家已经流放,还是有人不顾得罪皇帝的风险,坚持为他收尸:都督同知陈逵收其遗骸下殡不说,甚至连拥立朱祁镇,参与夺门之变的‘功臣’曹吉祥的手下指挥朵儿L,都去刑场酹酒痛哭,哪怕被上峰震怒责罚也不怕,依旧去祭拜曾经的于少保……*

京城民情亦汹汹不忿。

可这些事,宦官揣度着圣意:自然就没必要让郕王知道了。

郕王只需要知道,扶助他八年的重臣已经死了,他不要再抱有任何幻想!

然而宦官话音未落,就吓得连连退后了几步。

——因他见到病重到难以清醒的郕王,忽然坐起来不说,甚至撑着床榻站起走过来。

宦官也不敢再说,皇帝肯定想让弟弟死是一回事,但到底怎么死又是另一回事了,可别真被他个宦官气死了。

于是连礼也顾不上行,匆匆跑出门去。

*

其实朱祁钰并不是冲宦官过去的。在他眼里,这些不过是嗡嗡叫的蝇虫。

他只是,只是想再看一看外面的雪。

连朱祁钰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力气,撑着他走到窗边推开了窗子。

寒风卷着雪花落在他身上,但他却不觉得冷。

窗外,西内的梅花开的像是一树碧血。

是不是也有滚烫的血,如此落在雪里,被北风吹成殷红冰霜。

曾经的皇帝低不可闻的自语。

“我错了。”

我该杀了他的。

*

朱祁钰眼前浮现出熟悉的身影。

他不是圣人,起初根本不想接这烂摊子——从前国泰民安轮不到他做皇帝,如今山河飘摇,群臣们倒是想起他了。若是败了,这大明朝廷南渡重蹈南宋覆辙,甚至亡国的罪名,可就落在他身上了。

可那人说‘诚忧国家,非为私计。’

为了天下人。

如今呢?

你的终局天下人都看着。

若救国之人是这般结局,从此后这世上,谁还愿意在危难之时挺身而出呢?

“会有人的。”

朱祁钰遽然抬头。

窗外自然无人。

或许是他病的久了的幻听,但他确实听到了。

“陛下,臣之前有忧国忘身之人。”

“臣之后亦会再有。”

病中熟悉的脏腑剧痛再次袭来,朱祁钰呛咳了一阵,然后把染血的帕子扔到一旁。

他慢慢坐下来。

很痛。

死亡会比这痛吗?

你会比这还痛吗?

不过,朱祁钰按住剧痛的心口,他应该很快就能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了。

窗外白雪皑皑。